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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倖存的士兵返回麻坡後,他便將葵柏等人逃往麻六甲的經過,一五一十地稟報給鄭七。
「……以上便是小的與人質交涉的始末……」那士兵滿臉鮮血,伏跪在地,身體微微顫抖
。而鄭七則沉默不語,面無表情。
「還……還請大、大人饒命……」見鄭七久久沒有反應,士兵驚慌地再次叩首求饒。
只見鄭七緩緩轉頭,對身旁的幕僚問道:
「遇敵知情不報,擅自交戰,此等行為,該當何罪?」
幕僚冷聲答道:
「依軍律,知敵不報、擅動兵戈者,當斬。」
「大人饒命啊……!」士兵驚叫出聲,淚水與汗水交織而下。
見他如此驚恐,鄭七忽而露出一抹滿意的冷笑,隨後淡淡地說:
「罷了。若此時便斬首,日後誰還敢回來報信?傳令下去——杖責五十,罰俸半年。」
聽見自己撿回一命,士兵連連叩頭,高聲道謝:
「謝大人不殺之恩!謝大人!」
士兵被人押解下去後,鄭七轉身喝令:
「備馬!我要親自去把人質抓回來!」
一旁幕僚低聲問道:
「是否需先稟報蘇丹陛下?」
「不必!」鄭七不耐地揮手,「那個傀儡,不勞他費心。我們自己動手就行了。」
他嘴角勾起冷笑,又補了一句:
「再說了,人質若落入蘇丹之手,對我們到底是利是害,還難說呢。」
語畢,他率領五十名親衛,騎馬奔馳,直奔麻六甲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葵柏一行人已逐漸靠近麻六甲城。馬車內一片沉寂,壓抑的氣息瀰漫其中。連
元喬騎在前方,而吳香禪則低頭啜泣,肩頭微顫。
又行了一段路,葵柏從袖中取出一方白布,遞給吳香禪,輕聲道:
「擦擦臉吧。」
吳香禪接過白布,默默拭去淚痕,低聲如蚊道:
「……謝謝你……」
見她稍稍平復情緒,葵柏緩聲說:
「我對那位侍女的不幸深感遺憾。」
吳香禪凝視著阿月遺留的信物,低語道:
「阿月……從我離開母親、被兄長托付照顧的那天起,就一直陪在我身邊……」
「當初我要遠嫁柔佛,她也是自願陪著我來的……」
聽至此處,葵柏不禁讚道:
「她真是位勇敢之人,願意陪你一起前來當人質。」
「是啊……但這次,卻是因為我的衝動與任性,才讓她喪命……」吳香禪低聲自責。
葵柏察覺她情緒正陷入深淵,連忙接話:
「其實,我也有責任。如果我當時能擬出更周全的策略,也許就能避免這場悲劇。」
但吳香禪似乎未聽進去,自顧地說:
「我知道我不能沉淪下去……既然是我造成的,那我就要為她的生命負責──」
話未說完,葵柏打斷了她:
「──吳小姐,我明白妳現在的悲痛。戰爭中,我也失去了許多朋友與夥伴,那種痛楚與
無力感,我再熟悉不過。但我仍要提醒妳:若沒有相應的覺悟,就別輕言去背負他人的人
生。」
這番話令吳香禪怔住,她紅著眼眶望著葵柏,眼中滿是疑惑。
葵柏語氣溫和,卻堅定:
「背負亡者的生命,是一條極為沉重的路。我想……阿月小姐也不願妳因她的逝去而一生
活在自責與陰影中。」
聽至此處,吳香禪心中微微鬆動,明白葵柏言下之意,心裡也輕鬆了一些。
但她仍然難以釋懷,低聲問道:
「那……當失去摯愛之人,我該怎麼辦?我不想讓她的一切就這麼煙消雲散……」
葵柏輕聲回應:
「我們可以用哀思與悼念,來證明她在你心中的分量。等我們脫離險境,回到淡馬錫,就
為她舉行一場隆重的葬禮吧。」
吳香禪聽後,神情終於舒緩,淡淡地說:
「……你說得對……」
她將那方白布還給葵柏,邊問:
「你是因為戰爭才會有這些體悟嗎?」
「不……這些話,是我大兄教我的。我敬重他,不只是因為他是舉人,更因為他是一個真
正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聽到這裡,吳香禪心中泛起一絲驚訝。淡馬錫的吳家,在她印象中是圍繞著吳遠知這位雄
才大略之人建立起來的家族。他以絕頂的才華、宏大的野心與縝密的戰略壓制眾人。而如
今與葵柏的對話,卻讓她看見了這個家族的另一面,令她對眼前這名青年平添幾分好奇。
這時,前方的連元喬高聲喊道:
「小姐、羅兄!麻六甲城到了!」
兩人抬眼望去,只見遠方矗立著一道高大的城牆,正是馬來半島的第二大城──麻六甲。
城門前早已排起長長人龍,眾人正依序等候入城。葵柏皺眉道:
「等進城的人可真多,我們還是儘快前去吧。」
連元喬卻搖搖頭,回道:
「我也想快點進城,但我們現在這副模樣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葵柏這才回頭細看,只見眾人灰頭土臉、疲憊不堪,衣衫破舊,甚至他自己衣襟上還帶著
血漬。
「羅兄,我們最好換身衣服,再想清楚該用什麼身分進城。」
葵柏點頭同意,便將馬車駛入林間。他與連元喬下馬換裝,吳香禪與侍女則在車內整理儀
容。
「連兄,我們不能繼續假扮商人嗎?」葵柏疑惑問道。
「若是商人,守衛勢必會盤問我們為何無錢無貨。」
「那就用之前在村莊的藉口不就好了?」
「當然可以,但若守衛耽擱時間,追兵趕上就糟了。」
葵柏沉默了。他知道,追兵能脫身,最大的責任在自己。
連元喬拍拍他的肩,說:
「別太自責。好了,我去跟小姐說說我的計畫。」
「連兄已經有辦法了?」
「嗯,而且還能活用小姐的專長。」他神秘一笑。
回到馬車旁,連元喬問:
「小姐,儀容整理好了嗎?」
吳香禪掀起車簾探頭而出,畫上淡妝,紅腫的雙眼被面紗掩去,仍顯得美艷動人,如出水
芙蓉。
葵柏一時看呆了,吳香禪察覺視線,瞥了他一眼。他趕緊移開目光,略顯尷尬。
「所以呢?讓我打扮成這樣,是什麼打算?」她挑眉問道。
「我打算讓小姐假扮成歌妓,而我與羅兄則扮作帶妓入城的商人,如此一來便可順利混入
城中。」
「等等連兄!若對方要小姐當場唱歌怎麼辦?」葵柏擔憂道。
「放心,我家小姐的歌聲號稱南洋第一,對吧?」
吳香禪無奈嘆氣:
「唉,看來這是目前最穩妥的法子,那就委屈一下吧。」
見她答應,眾人便重新上路,朝關卡前行。
排隊良久,終於輪到他們。守兵掀開簾子問:
「你們從哪來?來這裡做什麼?」
連元喬露出諂媚笑容:
「軍爺,我們從麻坡來,帶著我家姑娘過來唱唱小曲,賺點零用錢。」
「剛從麻坡那邊幾位軍爺那裡回來,應邀勞軍一番。」
守兵掃了他們一眼,又盯著吳香禪說:
「既是歌妓,那就唱首歌來聽聽吧。」
連元喬只得用眼神示意吳香禪。只見她高聲唱起《鮮花調》,歌聲婉轉優雅,如黃鶯鳴啼
,在山谷間迴響盤旋,讓眾人一時為之屏息。
曲罷,連元喬笑著對衛兵說道:
「軍爺,這樣總可以了吧?再唱下去,可就要收錢囉!」
這句話讓衛兵們笑了笑,原本懷疑的神情頓時消散,便揮手示意放行。
然而就在這時,守城門的隊長快步走來,怒聲喝道:
「誰准你們擅自放人進城的?我早上不是才交代過——有逃犯從麻坡出走,今天一個個都
得盤查清楚!」
說罷,隊長伸手便要掀開吳香禪的面紗。
「軍爺!……」連元喬本想上前阻止,卻被對方一個凶狠的眼神震住,他心知若是硬拗,
只怕連帶整隊人都會被扣下,只得無奈作罷。
隊長掀開面紗,從懷中掏出畫像仔細比對。他凝視許久,眉頭緊皺,口中低喃:
「這女的……長得倒像那逃走的吳家大小姐啊……」
臉上浮現出疑色未解之意。
「軍爺您可別拿我們取笑了,」連元喬陪笑道,「我們這唱戲的歌妓,哪能跟那等金尊玉
貴的千金相比?」
正當連元喬試圖敷衍過關時,葵柏的餘光忽然察覺地平線上塵土飛揚。他凝神細看,只見
一隊騎兵正高舉柔佛蘇丹國旗幟,飛奔而來,顯然是一路疾馳、馬不停蹄,直奔關卡而來
。
再不進城,恐怕就要在此被逮個正著!
葵柏當機立斷,握緊拳頭,上前就是一聲清脆的「啪!」,猛然給了吳香禪一記耳光。她
臉頰瞬間浮現一道鮮紅的巴掌印。
接著他怒吼:
「都是妳這傢伙!偏偏長得像什麼大小姐,害我們被擋在這兒!萬一誤了後頭的演出,你
就等著倒大楣吧!」
這一巴掌來得猝不及防,眾士兵與隊長皆是一驚。隊長心中暗忖:
『若真是吳家大小姐,這些人哪敢對她動粗……看來果真是我多疑了。』
他收起畫像,揮了揮手說道:
「罷了,我看你們不像是要查的那批人,快走吧。」
聽到這句,連元喬立刻接話:
「多謝軍爺!」
一行人總算順利入城,驚險過關,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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