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movie
分了兩次把這部電影看完
看完的當下並沒有太多澎湃的情緒
睡了一覺起來後
才意識到一股莫名的掏空感
伴隨著時間越來越強烈
然後才明白導演在那些
我最初感到疑惑的鏡頭
為何要如此地處理。
『食物、身體』
這是我在電影進行到一半時
強烈感受到的兩個關鍵字。
「真好吃、再給我一點。」
Adele和家人吃義大利麵時自然地舔拭刀叉、打飽嗝
把普通的家常肉醬義大利麵
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一家三人透過進食交流情感
這是一個平凡而穩定的家庭。
畫面跳到Adele和Emma坐在草地上聊天，吃著零食(?)
Adele看到Emma把皮丟掉不吃
笑著對Emma說
「我超愛吃的，我什麼都吃」
「所以妳是愛吃鬼囉？」
「對，可以整天吃個不停，連飽飽的也要吃，只有不愛吃甲殼類」
「真有趣，那是我的最愛，我超愛吃生蠔的」
於是，我想到了「You are what you eat」這句話
「人如其食」若單純依字面上解釋
就是所吃的食物，反映了你的心情與內在
但我們可以進一步討論的是
一個主體如何「選擇、取用、分類」物件，進而建構自己
例如身體知道吃到什麼要吐掉、什麼才是好的、我喜歡什麼......
對應了李維史陀(Claude Levi-Strauss)在《生食與熟食》中所談到的
「生與熟」作為一個對立的主題
牽涉到界線(Boundary)的概念(排除、納入的動作)
可以延伸出許多二元對立的關係。
兩個女孩交流著彼此喜歡和討厭的食物
看似日常的對話卻初步透漏了兩人分屬截然不同的身體屬性
儘管如此，在火花和悸動的催化下
那些都完全不重要
兩人以一個吻作結
交換唾液和一部分的自己。
等到Adele到Emma家用餐時
差異的鴻溝又再次顯現
Emma家在用餐前喝白酒
他們擁抱、貼臉、乾杯、敬愛情
Adele稍顯侷促地說:「我爸也會在煮菜的時候加白酒...」
餐桌上擺著一大盤生蠔
Emma笑著說如果生蠔夠新鮮，檸檬滴下去會動一下
食物，在這個時候不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的功能而存在
在廚師繼父的堅持下
更像是為了滿足精神上的追求
如同Emma身為藝術家
在面對Adele的父母過於「務實取向」的發言和評語時
根本無法做出太多回應。
於是我們再回到Adele睡覺時總是嘴開開
口水隨時會滴下來的模樣
無論是吃 或睡
導演花了非常多鏡頭特寫她的嘴巴變化
這些枝微末節的、無意識的動作
其實正是支撐著我們對事物進行思考、行動、鑑賞的基礎
用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的話來說
就是慣習(habitus)
(或翻譯成習癖、習性)
他強調慣習是「後天得來的」、是「社會性的建構」
由於布赫迪厄的理論非常強調階級與場域(field)結構對人的影響
處在每一個社會階層（social hierarchy）的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模式
所以他推論出一套
引導著日常生活言行的公式：
『慣習』(habitus)+『資本』(capital)」+「場域」(field)＝「日常生活言行」(practice)
因此來自不同社經背景成長的兒童
在慣習的養成上也會截然不同
這樣的公式雖說不是絕對的，也非全然無法更動
但在功能上
它作為知覺、理解、行動的基礎模型
在日後的生命歷程中發生支配作用。
Adele想成為小學老師
他的家庭也傾向於孩子應該擁有一份穩定、吃得飽的工作
穩定務實並沒有不好
Adele看著嬉鬧不已的小朋友們
眼神流露出疲態
我相信Adele並不討厭這份工作
但她真的從這份工作中得到成就感和喜悅嗎
在此我們也看到兩人極大的差異
Adele縱使擁有寫作的天賦和對文學的興趣
但她認為文字應該是私密的
因此她只寫日記而從不願公開投稿
而Emma則認為工作應該要結合興趣
她對Adele說「妳也應該做一些妳喜歡的事」、「我想看妳快樂」
Adele直覺地回答
「我現在有工作、我這樣很開心阿、跟妳在一起我就很開心」
「我說的不是這種...」
在Emma的畫展酒會上
Adele對Emma那群從事藝術工作的朋友們說自己是國小老師時
朋友們的反應和Emma父母的反應是一樣的
禮貌地、微笑地點頭
作出「歐噢...」、「是這樣阿...」的回答
甚至有點矯情
在此我又看到不同階級所養成出的血淋淋差異
這裡所說的階級並不是指薪資、財產收入
而是一個人所擁有的文化資本、象徵資本的多寡
藝術家的非敘事性/流動性/精神層次/高文化資本...
國小老師的敘事性/穩定性/物質肉體層次/低文化資本...
如此的二元對立透過多個場景對話被建構出來
也讓Adele在Emma與朋友們爭論，克林姆究竟是不是高度裝飾性時
一句話也插不上。
布赫迪厄也有一個關於吃的觀點
除了前面所述的人如其食之外
更結合了階級
什麼職業需要什麼身體
什麼身體需要什麼食物
什麼食物最後又創造出適合這個職業的身體
彼此都是緊緊扣合的
最後甚至產生了「階級的身體」(class body)
就像Adele煮了自己家裡最常吃的義大利麵給大家吃
但Emma朋友們的吃法，和Adele卻完全不一樣。
品味(tasete)非天生
品味和對藝術的欣賞
如同慣習一般，是文化的產物
Adele和Emma在養成上迥異
只有在性
這種原生的、原欲的、未經養成的慾望中契合
然而這遠不夠支撐一段關係的持續
幾年後在咖啡廳的重逢
兩人明明想念著彼此的身體
但現實的鴻溝卻又殘忍地將他們拉回來
Emma低著頭，提醒著自己目前已經有伴侶的事實
深怕踏出那一步又將潰堤而一發不可收拾。
多年過去後
Adele仍然沒有去紐約
無論Emma有沒有在身邊
她都停留在原地
不斷地複製著自己的慣習。
片尾她走出畫廊
穿著藍色上衣，頭也不回地離去
但這一幕卻沒給我任何一丁點「揮別過去、邁向新人生」的感覺
Emma與藍色的回憶將永遠籠罩著她
相愛卻被現實消磨殆盡的悲劇
無限輪迴地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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