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琴劍六記 第五回（5）

……崔馨兒兩手撐在窗欞上，頭朝窗外，目光甚低，似乎是在 看著近處的塔林，又似乎根本沒看著什麼；那張臉龐晶瑩剔透 ，從側面看去，睫毛如扇，耳輪細巧，鬢邊幾縷青絲，鼻尖一 點汗珠。後殿方向雖然傳來遊人香客的語聲，但那似乎都已經 變成了遙遠的模糊呢喃；天閣裡靜極了。顧抗可以聽見自己的 心跳和呼吸，似乎也能聽見崔馨兒的心跳和呼吸…… http://gs.cathargraph.com/2012/03/5.html 　　（續前文） 其實顧抗曉得，兩人根本不認識善無畏，這大聖善寺裡僧口眾多，漢胡老少 　　各種形貌都有，就算對面遇見了，又豈知哪個就是哪個？難道說佛門高僧定然身 　　具異象，讓兩人一望可知嚜？因此顧抗也不特別去尋，只是牽著崔馨兒的手行去 　　，走過正殿，經過水閣，又望後殿走去，打算快快繞完一圈便回去找鄭三姨。 兩人來到後殿，見到此處雖然不若正殿擁擠，不過依然是遊客僧侶混雜，其 　　中也沒有什麼身具異象的老和尚。稍稍看了看，顧抗就要退出殿外，崔馨兒卻拉 　　著顧抗更往側翼行去。 這側殿甚小，連塑像都沒有，只掛了三大幅羅漢圖，人卻更少了。 顧抗道：「看來咱們是無緣見到善無畏大師了。還是走了吧，馨兒？」 崔馨兒笑道：「你怎地如此愚蠢！既然今天寺裡沒有特別大事，老和尚怎會 　　到大殿裡行走？咱們這樣逛，就算再逛個幾百圈也是白搭。咱們要找老和尚，得 　　去那些藏經閣啦譯經閣什麼的找才是呢！也說不定老和尚在吃飯，咱們得去齋堂 　　找；也說不定老和尚在打坐在睡午覺，咱們得去老和尚的禪堂找才好！」說話的 　　同時，一隻手就往迴廊方向指去。 顧抗搖頭道：「裡頭是人家重要地方，豈能讓遊客隨便進出？」 崔馨兒道：「這裡可沒寫字說顧抗與崔馨兒不准進門！咱們就望裡頭走去， 　　走到有人攔阻，再退出來也就是了，說不定就碰著老和尚。」 顧抗嘴上雖怪崔馨兒頑皮，心下也自好奇，看見四周確沒任何遊客止步的字 　　樣，就跨過了門檻，和崔馨兒一同走去。 兩人出了側殿，不再聽見人聲嘈雜，沿著迴廊往前走一小段，就是個兩層天 　　閣，顧抗和崔馨兒爬上樓梯，上頭四面開窗，卻沒有人，兩人只好又走下來。天 　　閣底層三側開廊，除了朝寺院後側方向不通之外，其它開廊的三面，一面是兩人 　　來路，另外兩面不曉得通往哪裡；崔馨兒看見一側迴廊有繪壁畫，就要往那頭走 　　去。 顧抗在閣頂時卻已經大略看過周遭情勢，曉得寺院後頭是塔林與菜園，而西 　　側這頭還有一大片地方未曾走過，裡頭閣院錯落，後方建築被前方建築擋住了細 　　數不清，一時絕難一一走完，遂道：「馨兒，我瞧這大聖善寺著實太大，怎樣也 　　逛不完，咱們還是回去找三姨罷。回到家，我再同你爹爹講，改天咱們再來一趟 　　。」 崔馨兒曉得顧抗所言不虛，不過還是任性道：「就算看圖畫也好呀，咱們把 　　這畫廊走到底，若是依然什麼都沒見，方才回去。」顧抗拗不過崔馨兒，遂陪著 　　她往前走去，走得一小段，便看見前頭又有一閣，閣門半掩，並未閉實。 顧抗早就看到門上一匾寫著「譯經院」三字，心想，善無畏確實極有可能便 　　在此處，可是此等莊嚴之所豈能擅闖？猶豫之下，喚聲：「馨兒。」便要拉住崔 　　馨兒。 不待兩人止步，已經有人聽得聲音，從門裡走了出來。那是三個僧人，前頭 　　一個是高鼻深目胡僧，身材甚是魁偉；後面兩僧，一個也是胡僧，高高瘦瘦，目 　　爍晶光，極有威嚴，不過皺紋甚深，看來年紀應當不小；另一僧則是中土人士， 　　瞇眼一縫，白眉長垂，滿面紅光，也看不出年歲幾何，形貌甚是慈祥。 那魁梧胡僧看到顧抗與崔馨兒，開口道：「兩位小施主，這譯經閣乃是本寺 　　重地，不便讓外人參觀，請問兩位有何貴幹？」這幾句話毫無胡人口音，聲音清 　　越明亮，甚是好聽。 顧抗連忙道歉：「這位大師抱歉了，我倆四處瞎走，迷了路，因此擅闖寶地 　　，還請大師見諒。」 魁梧胡僧道：「這聖善寺著實甚大，也難怪施主迷路。你倆回頭退至天閣底 　　，從左手邊廊道走去，便能回到善音殿了。」 崔馨兒卻不甘心，道：「晚輩想請教這位大和尚，善無畏三藏可在此處嚜？」 那慈祥老僧和高瘦胡僧對看了一眼，似覺此問甚奇。慈祥老僧開口道：「這 　　位小娘子為何要找善無畏三藏？」 崔馨兒道：「晚輩聽聞善無畏三藏乃是不世出的高僧，盼能一睹風采而已。」 魁梧胡僧微微一笑，問道：「眾生皆有佛心，善無畏三藏與你我並無什麼不 　　同，小娘子何以如此執著？」 崔馨兒道：「我想請善無畏三藏叫老天爺別下雨！」 魁梧胡僧道：「下雨乃是自然之事，凡人豈能任意操弄？」 慈祥老僧也勸道：「小娘子若怕下雨，還是速速回家吧──這寺院裡建築甚 　　是複雜，兩位可需要老衲領路？」 崔馨兒看這些譯經閣裡的和尚雖然極為可親，但似乎也不相信善無畏能夠呼 　　風喚雨，心下失望之極，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倆自能回去，謝謝大和尚好 　　意。」拉住顧抗的手，就要轉身離去。 可是顧抗發覺那高瘦胡僧始終不說話，而且雙目湛然，內功似乎頗為精深， 　　一時起疑，不禁問道：「小子無禮──敢問這位不開口的大師是否即為善無畏三 　　藏？」雖然這個胡僧腰背挺直，不似百齡之人，但那豈不是正好符合善無畏百歲 　　不老的傳聞嚜？ 魁梧胡僧笑道：「小施主切莫誤會！這位是法空大和尚。他平時就不愛說話 　　，卻不是故意要對小施主擺架子。」 那高瘦胡僧道：「我是法空，善無畏三藏乃是業師。我代三藏領受兩位施主 　　誠心，不過晴雨乃是天定，三藏無力能改。」這法空說起話來雖然不至於不順， 　　但卻頗有胡音，或許就是因此而不樂開口。 這三僧法相莊嚴，看來遠比下午在講壇上傳法的和尚高明得多，顧抗本來想 　　要請教三僧因果善惡輪迴之事，以釋心上之疑，但是想了一想，終究覺得冒昧， 　　再度道了歉之後，便與崔馨兒循著原路走回。 崔馨兒對顧抗道：「看來那水缽召龍的故事只不過是謠言罷了。」 顧抗道：「這些神異之事虛無飄渺，多屬誇大之辭。咱們還是趕快回頭去找 　　三姨正經。」 崔馨兒笑道：「就是！昨天聽三姨講得煞有介事，今天又給那臭老頭裝神弄 　　鬼唬嚨了一番，原來都只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兩人拋開愁思，對著廊壁上的彩畫指指點點，邊笑邊鬧，好不容易走到了天 　　閣處，崔馨兒突然站定，道：「顧抗。」 顧抗道：「怎地？」 崔馨兒道：「咱們再上去看一看。」 顧抗曉得不該讓鄭三姨再等，和崔馨兒在此處耽擱極為不妥，可是這裡再沒 　　旁人，不知怎地，心頭全是昨天下午在崔載仁書房外自己摟著崔馨兒的情景，想 　　到那令人心煩意亂的幽香，和崔馨兒適才那句「昨晚卻把你整夜想著。」一時既 　　沒法答應，也沒法就拉著崔馨兒走。崔馨兒輕輕一笑，摔開顧抗的手，已經快步 　　衝上樓梯。 顧抗忙跟上去，見到崔馨兒背對自己站在朝著寺院後方的窗邊，遂走到崔馨 　　兒身畔，並肩站著，也不曉得要說什麼；朝外望去，窗外站著一株自己喚不出名 　　字的大樹，大樹後面就是高高矮矮一大片成林墓塔，天色已經陰了下來。 顧抗吞了一口口水，道：「好似快下雨了。」 崔馨兒沒說話。 又頓了一下，顧抗輕聲喚道：「馨兒？」 崔馨兒還是沒回答。 顧抗側過身來，望向崔馨兒，見到崔馨兒兩手撐在窗欞上，頭朝窗外，目光 　　甚低，似乎是在看著塔林的近處，又似乎根本沒看著什麼；那張臉龐晶瑩剔透， 　　從側面看去，睫毛如扇，耳輪細巧，鬢邊幾縷青絲，鼻尖一點汗珠。 後殿方向雖然傳來遊人香客的語聲，但那似乎都已經變成了遙遠的模糊呢喃 　　；天閣裡靜極了。顧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似乎也能聽見崔馨兒的心跳 　　和呼吸。 顧抗踏出一小步，緩緩靠近崔馨兒。 「我佛慈悲。」 一聲低柔的佛號在身後響起，顧抗和崔馨兒嚇得連忙轉過身來，只見一個中 　　年僧人站在樓梯口，雙手合十對著顧抗和崔馨兒行禮。這僧人大約三十餘歲，劍 　　眉鷹眼，鼻挺唇薄，面容英朗中帶著俊雅，若非光頭僧袍，與其說是個高僧，不 　　如說更像個儒士。 此人不曉得從何時開始就已經站在那裡，顧崔二人竟完全沒聽見有人上樓的 　　腳步聲。顧抗適才看著崔馨兒，本已心神不凝，這時又突然看見外人，不禁有些 　　手足無措，深吸了一口氣，運起內八卦之後才鎮定了下來。 顧抗和崔馨兒還沒說話，那僧人已開口道：「老衲即是善無畏。顧公子與崔 　　家小娘子正在找我？」 顧抗和崔馨兒聽得此言，驚異之極──眼前自稱善無畏的和尚，一來不是胡 　　僧，二來不是老僧，三來兩人適才並未對法空等人自道身份，這和尚為何曉得兩 　　人是誰？這一切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顧抗道：「大師何以知曉晚輩身份？」 善無畏道：「修得我佛密法，自有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 　　通等種種神通，得知兩位小施主身份何奇之有？」 崔馨兒忍不住好奇，反而忘了害羞，問道：「那麼多神通分別是怎樣？」 善無畏道：「天眼通者，能見六道一切苦樂；天耳通者，能聽世間一切言語 　　；他心通者，能知眾生一切心念；宿命通者，能知宿世一切因緣；如意通者，能 　　隨意變現法身與萬物。此為五種如來神通。」 崔馨兒道：「大和尚你倒把神通演給我瞧！」 善無畏舉步無聲，走到崔馨兒身前，道：「商借小施主一物。」出手快捷輕 　　巧，已經摘下崔馨兒髮上所插玳瑁雲篦，右手兩指拈著，放入左手掌心，一合掌 　　再張開時，雲篦竟已消失！ 顧抗看得分明，不禁「噫」了一聲。 善無畏道：「此即為如意通。」 崔馨兒自也甚覺驚奇，可是她一向嘴上伶俐，不僅不稱讚善無畏神通，反而 　　作勢道：「佛門高僧竟會貪圖小女孩物事！快把我篦子還來！」 善無畏道：「兩位小施主到禪堂與老衲一敘，老衲自然會把篦子還你。」 崔馨兒見到善無畏已然甚喜，又看到善無畏演示神通，更是興奮，就要同走 　　，然而顧抗卻起了疑心，頗覺此人形跡詭異：若說修練內功能讓人百歲不老，倒 　　也還罷了，但是天下豈有把好好一個胡僧練成一個唐僧的道理？難道也有什麼佛 　　門神通能把天竺臉孔改易成中土漢人臉孔嚜？把玳瑁雲篦變不見雖然神奇，不過 　　清叔說過許多江湖術士亦能此道，那畢竟也不是什麼天下獨一無二的神通。 顧抗心生警惕，遂伸手拉住了崔馨兒，問道：「大師既具他心通之能，是否 　　亦曉得晚輩二人要見大師的緣由？」 善無畏微微一笑，道：「人心瞬息萬變，便有他心通，亦不能知之鉅細靡遺 　　，然而老衲曉得兩位小施主心中有不解之惑惟我能解，故此想要見我。而兩位小 　　施主之所以心有所惑，乃是由於在前來聖善寺的道途之上，曾遇見一位道門異士 　　，此人對兩位講了許多奇異之言，致令兩位念茲在茲，從此不能自在。請問小施 　　主，老衲說得可還對嚜？」 顧抗聽得善無畏一一道中，暗想，鄭三姨和清叔昨日所說故事已然甚奇，不 　　料見到了善無畏本人，其神通竟然還比傳聞更加神異！張果道破自己身世之能若 　　與善無畏的神通相較，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原來世間竟然真有如此大神通大法 　　力，自己以管窺天，未曾得見真正高僧而致輕慢佛門，其實根本是井底之蛙！ 崔馨兒這時卻另有一番煩惱，心想，自己與顧抗方才在閣上的情景，豈不是 　　全給這善無畏的天眼通瞧見了？方才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多有極為熱切卻又不可告 　　人者，豈不是也全給這善無畏的他心通窺得了？如此一來豈不是羞人之極？ 只聽得顧抗恭敬道：「有請大師領路。」 　（待續） -- 琴劍六記　百萬字武俠長篇連載 　　http://gs.cathargraph.com 直接閱讀《琴劍六記》 http://gs.cathargraph.com/p/list.html -- ◆ From: 219.84.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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