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story
1-3
許安堯的外貌,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孩,眉眼平平,眼睛不大,長年戴著一副黑框
眼鏡,讓人很難記住他的長相。
個子雖然高,卻瘦削單薄,衣服掛在身上顯得鬆鬆垮垮,沒有特別引人注意的肌肉線條,
也沒有任何能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放在人群裡,他像個背景板,沒有人會特別留意他的
存在。
「需要載具或統編嗎?」口罩下的聲音淡淡的,他毫無表情,機械式地掃描條碼、輸入金
額、找零,手上的動作流暢又冷淡,替客人結帳時,連一絲情緒起伏都沒有。
因為家境清寒,他憑著中低收入戶的證明在系辦工讀,下午晚上則在便利商店值班。店長
知道他是學生,家裡條件不好,偶爾會安排他值大夜,雖然辛苦,但薪資比較高,平時下
班的時候,還能帶些即期品回家充饑。
今天的即期品有幾個麵包、飯糰,還有兩個不太受歡迎的咖哩便當,對他來說是能夠解決
他三餐的好東西。他收拾好這些食物,裝進塑膠袋裡,揹上背包,走到公車站牌。
回家的路有些漫長。
他家住在隔壁縣市,每天通勤單程就要四十多分鐘。早晨要比別人更早起床,晚上則總是
最後一個回到家,接著趕去便利商店上工。課業上,他的表現普通,比不上其他優秀的同
學,畢竟讀書的時間有限,但至少還沒被當掉過,靠著幾項打工收入、就學貸款和政府補
助,勉強維持學費和生活開銷。
公車搖搖晃晃地前進,車內燈光昏黃,他盯著車窗外發呆,眼神像是死寂一般的冷靜,好
像生活的搓磨對他來說都只是重複的日常,等待著時間慢慢過去,接受這一切卑微與難受
,然後再根據時間和地點,木然的做下一件事情。
回到家時,已經超過十一點了。
這是一棟老舊的社區,坐落著幾棟六七樓高的公寓,外牆上的漆斑駁剝落,巷弄裡靜悄悄
的,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公寓沒有電梯,社區門口的燈緩緩亮著,他走進屋內,
窗戶的玻璃反射著夜空,安靜得像沒有人住一般。
他伸手進口袋摸出鑰匙,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入沒有燈光的屋內,先把食物放進了冰箱中
,檢查了在房間內酣睡的奶奶後,先替奶奶把還亮著的電視關了,而後順手將廚房內沒有
清理的碗盤洗乾淨,並且清理打包了垃圾,想著明天拿去社區門口的子母車丟。
「安堯回來啦?」許安堯放下塑膠袋,正準備清洗便當盒時,房間內傳來奶奶沙啞的聲音
。大概是洗碗的聲音吵醒了她,她蹣跚地走出來,身上還披著一件舊毛衣,看起來疲憊卻
強打精神地和他說話。「……今天我去看你爸了。」
「是嗎?」許安堯站在微波爐旁,盯著暗橘色的燈光閃爍,靜靜等待它「叮」的一聲響起
。他端起熱好的便當放到桌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欣喜,「他怎麼說?身體
還好嗎?」
奶奶嘆了口氣,慢慢在桌邊坐下,語氣透著無奈:「他最近身體不好,之前的舊傷一直沒
養好,現在越來越嚴重……已經在申請假釋就醫……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他……」
「妳別擔心。」許安堯微微皺眉,在心底埋怨自己期待得太多了,開口便是輕聲安慰,視
線落在便當盒裡冒出的熱氣上,卻似乎沒什麼胃口了。
畢竟,爸爸的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他年輕時鬥毆闖禍,傷得太重,身體從那時起就沒好過。幾年前因為惡性腫瘤的治療曾短
暫獲准保外就醫,勉強撐過來,四年前又回到監獄。現在就算真的假釋成功,出來後多半
也是直接進醫院,度過餘生。
這些話,他從社工和監所管理員那裡聽過無數次,但卻從未特別告訴過奶奶。她到底知道
多少,是否已經有心理準備,他不敢問,也無從確定。
要是爸爸怎麼了,奶奶恐怕也會因此受到打擊吧。
奶奶老邁,年輕的時候在清潔公司忙碌,長年搬重物與勞動的關係,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
,年逾七十五的她,偶爾也經常有病痛,面對父親的狀況更是日日掛懷。
「唉……可憐的我的兒啊……」奶奶開始難受了,口中唸著日復一日總是在反覆咀嚼的那
些話,「我的兒要是好好做事,好好賺錢,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你媽那個
不要臉的女人,生了孩子就不要,他才會受到刺激走偏……都是你媽……」
許安堯微微皺眉,口中所有想說的話只能隨著便當一同吞了個囫圇,快速吃完飯之後他用
水龍頭用力洗洗手上的便當盒,轉身進入房間休息。
他逃離了擺在眼前的現實的困頓煩躁,也許以為只要躲避,就能什麼都不用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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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有點腐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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