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恪:我是注定孤獨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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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Qorqios (◙忍宵余扇死戰混◘)
時間 2025-06-11 01:3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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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恪:我是注定孤獨的行者 來源:《青年作家》 | 劉恪 沈念  2021年09月24日 劉恪,小說家、學者。1953年生,湖南華容人,1977年就讀於湖南省師範大學,後獲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碩士學位。2003年任河南大學文學院教授。出版學術專著23部,代表作 有小說《城與市》《夢與詩》《南方雨季》《寡婦船》,文學理論著作《現代小說技巧講 堂》《詞語詩學》《中國現代小說語言美學》等。 2023年1月8日凌晨,因病醫治無效,在湖南岳陽去世,享年70歲。 ☑“子彈”穿過民間☑ 沈念:小說中的“小人物”書寫一度被寫作者所青睞,文學史上也曾湧現過諸如阿Q、祥 林嫂等有代表性的小人物形象,我想到您曾在《青年作家》發表的《子彈穿過民間》中的 珍英(醒寶婆子),以及即將刊發的小說《民間消息》中的滿倉(化生子)。放在時代的 大語境下,我們要如何審視這樣的書寫? ♥劉恪:小人物的書寫其實是幫人們提供了獨特的視角,也可以是逼使社會看見別人看不 到的東西,例如魯迅的阿Q、祥林嫂是小人物,他們就提供了認識社會的獨特方式。我寫 的滿倉就是個小人物,有認識價值。小人物的書寫也是寫病態社會的病態人物,目的是引 起療救,比如阿Q、祥林嫂所處的就是病態社會,意圖就是獲得我們的救助,滿倉也是個 病態人物,他需要我們幫助。 小人物都是生活在底層的人,是西方後殖民理論思潮的主要代表斯皮瓦克所說的社會底層 人物,我們要注意,社會底層人物是不能發聲的,沒有媒介可以發聲,正好我們的書寫、 我們的文字代表他們的聲音,所以我們要以客觀公正的態度寫小人物。 沈念:小人物都是生活在民間的,這裏的民間與民間寫作肯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那我 們的寫作如何面向民間呢? \ ♥劉恪:民間寫作是指對象、方法、視角均是向下的,指向最底層社會的平民大眾,同時 指這種民間大眾是沒有媒介信息能力,沒有話語傳播能力的,非發聲的民間自治的聲音。 力圖揭示他們生活方式的底層性,展示他們自身的喜怒哀樂。這相對於政治歷史中主流制 度表述的民間話語不一樣。簡單說真正的民間是被遮蔽的,我們的目的是呈現民間生活的 原貌,還原民間的歷史真實。那些受到主流、正統文化 壓制的語言、行為、事件,甚至包括地方性知識。民間的過往已經成為歷史的魅影,它消 失了秘密與真相,這就需要大量的田野調查,這種調查不僅是時間歷史、制度歷史中的人 物與事件,更重要的是找到那些細節的真實性,包括一艘風帆船上數百個元件準確的名稱 。生活不容想像,因為真實生活的細節比想像更精彩。這種發生學不能僅僅是人物與事件 的,而應該是民間人群的心理痕跡。 沈念:民間寫作中的元素有哪些,又該堅持怎樣的一種精神? ♥劉恪:民間寫作是一切民間元素相互發生作用的關係史,不是單純地搜錄過去民間發生 的人物、事件、器物、風俗、信仰的形式。民間寫作自古有之,在中國最典型的也許就算 《水滸傳》了。這部書從寫作對象、內容及方法都提供了民間寫作的精彩範例。我們不能 把民間寫作視為一個單獨的局部或某種形式:如民間文學、歌謠、神話、宗教、民俗、小 戲、節慶與婚姻的形式。在中國還有二人轉、大鼓、快板書、漁鼓詞、皮影戲等等。而是 把這一切通俗的大眾的口傳的,還有民族的、民間的、原始的看成一個立體的整體,民間 所有的形式都是相互關聯影響的。如果更深層次地討論民間寫作,我們甚至都不主張單獨 地使用某個民間形式。針對小說與詩歌而言,我們要求形式上有所獨創,這個獨創是整合 了我所有的民間文化資源而產生的。 民間寫作弘揚的是一種人道主義一種平民精神。進而我們還可以說弘揚一種鄉土精神,這 種鄉土精神和民族精神是連貫的統一的。戴·赫·勞倫斯在《鄉土精神》中說:“每一大 洲都有它自己偉大的鄉土精神。每個民族都被凝聚在叫做故鄉、故土的某個特定地區。地 球上不同的地方都洋溢著不同的生氣,有著不同的震波、不同星辰的不同吸引力——隨你 怎麼叫它都行。然而鄉土精神是個偉大的現實。”這個鄉土裡面包括由城鎮組成的民間, 街巷里弄裡也有由平民組成的民間。他們有日常現實生活也有自由精神,因此我們不能狹 隘地理解鄉土精神和民間性。這可以統稱為一種民間精神,但這種民間精神特別不能忽略 家族的力量。家族在全世界所有民族中都存在,因而我們要特別注意家族倫理的民間生存 ,他們可能是延世累代形成的一種宗法力量與習慣生存,是社會基礎結構中一種重要力量 ,起著穩定社會結構的作用。可見民間也不是一個人的局部,它是家族、民族、國家融合 成的整體,所以民間的一點一滴也牽動著國家利益,這更可以看出民間的一切元素都是相 互關聯地發生作用。從這個意義上講,民間也是國家。民間精神也是國家精神的一個部分 。 沈念:任何民族都會有一個龐大的舊有的民間形式,任何一種寫作都是有跡可循,或者說 方法論的,您覺得當下有沒有民間寫作的經典方法? ♥劉恪:民間寫作的經典方法與文本還沒有產生。我們現在僅是倡導堅持民間立場。因而 民間寫作的方法總結只能是在未來。可是我們不能等待,不能等待出現了經典方法我們才 寫作,方法與形式都是創造的,因此只要我們堅持了民間寫作,那麼民間寫作的方法也就 隨之而來了。因為我們有民間文學的寶庫,極為偉大的神話、民間故事、歌謠、史詩、長 篇傳奇等,這些範例都提供了民間寫作的可能性。同時,歷史也給我們提供了方法論的東 西,我試著對這種新方法提出一些規範性的要求,但不作為戒律,每個人完全可以根據自 己的創作提供民間寫作的新方法。 沈念:我理解您所言,民間寫作不是去複製那些舊有的民間形式,而是要從文學的角度創 造新的形式,最低要求也需要是一種民間變體? ♥劉恪:我們的民間寫作是就文學而言,核心是堅持一種民間立場,一種人文關懷的平民 精神,一種人性的人道主義觀點,所以我們創造的形式應該是過去沒有的,是一種文學形 式上的新體式,體現在每一個具體的文本之中,例如我們可以說神話體、故事體、歌謠體 ,這不準確,因為這都是已成定格的體式。我們要求先破體,打破舊有文體規範,創造新 體。新體式是什麼樣子,是每個人新創造出來的文體樣式。我這裡預設一下: 1、綜合一切民間形式之後的跨文體,或詩文體。 2、田野調查方法的訪談體,自述、對話、評論、報告。 3、互文體。表層可以假借——民間藝人體,而構架之內是一種新的敘述文體。 4、鑲嵌體。首先用一文體構架,寫另外一種東西(變體),而這體式中又用一個新體式 ,看似像個套娃(盒式故事法)。 5、後現代之敘述體。一個文本構成對另一個文本的解構。適合於反諷性民間文本。 以上形式我是在小說寫作範圍來預設的,詩歌和散文有什麼好的新體式我僅僅只保留有發 言的權利而實施靜默。在方法論的談論中有許多超出方法範疇涉及對象元素的認知,不過 我相信選擇一種對象、內容、性質其實也是一種方法,只不過它可能針對形式更內在地成 了一種思維方式,提供的是記憶與想象的啟示。 沈念:由此出發,您認為中國小說家的問題和長處在哪裡? ♥劉恪:中國小說家的問題是漫長的革命時代帶來個人的藝術形態思考,業已成為特定的 思維模式。長處在於中國社會情勢複雜多變,功名利祿的實用主義價值觀浸入骨髓。這帶 來萬花筒一般的生活情狀,帶來了所有作家感受的豐富性、敏感性、複雜性,這剛好是人 性深處最深刻的東西。它導致了我們的文學不至於貧乏、膚淺,所有文學的深度都是人性 與社會的深度。 ☑世界是語言的世界☑ 沈念:印象中對您作品的閱讀是從《紅帆船》和長篇《城與市》開始的,這些作品既可視 為您小說創作的脈絡,也可視作改革開放40年文學史的一個縮影和代表,在這些作品之外 ,我們看到的是您的轉變,向先鋒小說和理論研究的轉變,您自己怎麼看這樣的轉變? ♥劉恪:《紅帆船》是我「長江楚風系列」的第一部,一個長達八萬字的大中篇,一九九 〇年《十月》雜誌發表。接著,我還寫了《寡婦船》《砂金》《山鬼》。這個作品影響比 較大,各種選刊、選本選發了十多次。當年魯迅文學院研究生班唯一開過大型作品討論會 的,北京、天津等地參加的評論家有五六十人,是名為「新浪漫主義」創作。作家出版社 將其作為「尋根文學」、新巴洛克的代表作編選進幾個選本。這也是我青年時代激情浪漫 的代表作。這與我八十年代在三峽生活的經歷有關,多採訪船工、纖夫,聽他們喊川江號 子、講故事,深入村寨感受風土人情,那些純樸的濃郁民俗給我很大震動。 《紅帆船》中有許多川江民俗風情的描寫,那裡的人們的生死態度完全和知識分子想的不 一樣,基本上是重義輕生的。地理學樣態從民國到今天也完全不一樣,過去的三峽在地理 學上是非常險峻陡峭的。今天看到的是風和日麗。我寫的是一種失去了的東西,寫完《紅 帆船》我自己也知道超過不了,再寫這種東西只是自己抄襲自己了。所以我就改換了寫作 方向,為什麼選擇先鋒呢?主要是我喜歡先鋒理論,後來還寫了一本《先鋒小說技巧講堂 》,不妥協地反抗自己,寫一種與過去不同的範式。應該是一個寫作者骨子裡的東西。 沈念:據說《城與市》花了近六年時間耗盡很多心血才創作而成,這本書在評論界聲譽極 高,一個先鋒的集大成文本,有讀者說不好讀,您怎麼定位這部作品的? ♥劉恪:我對自己的作品一向並沒有定位,定位無關於自我,定位是一個他者化的價值系 統。我僅是力盡所能地寫作。《城與市》是我前半生費心血最多的作品,關於它的定位可 能還有待時間的檢驗。好作品能找到讀懂的讀者才是最好的歸屬,然在今日大眾閱讀顯然 是按慣例進行。《城與市》是一次對閱讀的挑戰,我個人並不認為《城與市》難讀,最主 要的是,沒有找到恰當的讀解渠道。這個長篇的敘事提供了小說文本的多種可能,裡面的 「我」是人群大多數中的複數形式,每一個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方式閱讀和重新建構小說的 新框架。我只能說《城與市》是提供了一種美學形式,它僅是一個獨特的文本,是否為典 範不是我考慮的。這種他者化的價值優評並不是我的目標,我的目標僅是盡全部智力和才 華提供一個小說的藝術文本。 沈念:這種看似不經意的轉變,實際是有著因果或漸進的,沒想到促成了一個小說家的學 術寫作,也就有了前些年您在河南大學任教期間出版的《現代小說技巧講堂》《先鋒小說 技巧講堂》《耳鏡》《詞語詩學‧空聲》《詩語詩學‧復眼》《中國現代小說語言史》《 現代小說語言美學》等,您怎麼看您的學術之路。我也很好奇,一個小說家為什麼有這麼 完美的轉型。 ♥劉恪:學術二字是非常神聖的。中國古代的學術必須是童子功,把十三經弄得滾瓜爛熟 ,有編古代詞典和類書的本領。僅就我們小時候背誦了一點唐宋詩文的人是無權登堂入室 的。雖然30歲以前讀了不少古書,均是不求甚解,從量上說,遠不如我的農民兄弟王與渫 ,他基本上把二十四史過了一遍。我後來則把視線轉向西方,如癡如醉地讀西方經典,可 是我不懂外文,註定了無法深入,僅學得了一點皮毛,所以我的學術註定了是三腳貓的功 夫。 ☑我的志向一直在創作,想當一個好作家。☑ 從1980年起開始專注於小說創作,一幹就是20多年。長中短篇寫了幾百萬字。說來人真是 個奇怪的東西,我真正寫小說的時候,中外小說卻漸漸讀得少了,大量地讀讀西方理論書 ,政治、歷史、文化、哲學方面的,還包括許多科學和藝術的。記得1984年秋的某晚讀了 一本《科學美學》的書,竟看了一通晚,一時間買了許多美學書、哲學書。後來去了魯迅 文學院讀書,寫的第一篇評論是針對內蒙古作家路遠的,發表在《文學自由談》上。此後 ,總會看看散文寫些評論的文字,大體評外國文學和藝術的文章多一些。研究生畢業的論 文做的是小說的空間研究,還真花了一點時間和功夫。那時敘事學熱鬧起來,讀了不少敘 事理論的書,九十年代理論文字漸漸多了一些,把昆德拉系統地研究了一遍,把他所有的 作品都評論了一遍,同時也評了一些外國作家的文章,品欽、費德曼、卡達萊、格里耶、 西蒙、博爾赫斯、史蒂文斯等,成果發表在《世界文學》《外國文學動態》《芙蓉》和《 山花》上。同時還寫了一些美術評論發表在報刊上,也有一些理論和文化隨筆,這些文章 大抵都在我的《耳鏡》一書中,昆德拉的評論收入《欲望玫瑰》中,這些理論文字都是隨 性而為,許多都丟失了,只有到了2000年以後才開始認真寫一點理論文字,發表在《天津 社會科學》《文藝理論研究》《中國圖書評論》《揚子江評論》《創作與評論》上,我一 直都不重視在理論刊物上發表文章,對於寫小說的人來說,那是業餘活兒,所以我也沒有 幾篇像樣的理論文字,當然是有心研究一些問題,解決一些個案的,可這十年專注寫大部 頭的理論著作,也就沒有精力寫小論文了,回憶起來寫小論文其實是很重要的,它的學術 含量大,也需要很好的學術功力。 ☑《詞語詩學》與跨學科的詩意闡釋☑ 沈念:《詞語詩學》中您把中國語言的魅力發揮到極致,而且對關鍵詞的解讀也非常獨特 ,包含了幾乎所有社會、自然、人文、醫學等學科的知識,您如何把握對這些詞語的詩意 化闡釋?比如夢境,您如何細緻到人進入夢境,人體各個部位的功能器官的反應,並用精 準的語言來進行表述,而且這必然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閱讀和學習諸多專業領域知識的問 題,您怎麼做到滲透所有涉及的學科的? ♥劉恪:很長時間以來,我經常思考,一心想弄通他的真相 。2003年3月,何銳先生約我為《山花》欄目「三葉草」做一個專輯,我把思考已久的人 類基本詞彙,如自由、時間、空間、平等、聲音、想像等做一種詩學考察,於是寫了自由 詩學、時間詩學、記憶詩學發表。沒想到讀者反響良好,收入了當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年 選本。王一川兄尤為高興,某個午夜打電話高度讚揚。當時還提出了一些如形象、地緣、 人性、文化等詞的書寫,可以從文論與詩化方向努力,並且說和我共同合作。我受到了極 大鼓舞,一口氣寫了六個條目。那年北京非典,4月份北京幾乎空城,馬路上人影稀少, 一些白色紙片與食品殘盒被風捲起,在半空中飄搖,疏疏落落地掛在樹枝上,面對死亡的 環境反而安靜了。這一年中我寫了16個詞條。 第二年,我放鬆自己在全國漫遊了七八地方,買了兩個手寫本,一邊行走一邊書寫,真是 一種自由而浪漫的寫作。我的潛在理念是這部書一定得加強哲學的力量,要有驚人的直覺 與靈敏的感覺,要讓文學的靈韻匯溢其間。我原以為梳理做些補充與修改工作即可,誰知 道時空發生變化以後思維也有了變化,半數條目有了重大修改。極個別條目幾乎是重寫的 。這種細密的梳理原來比過去的原創慢多了,幾乎花出雙倍的時間,每天伏案16小時以上 。這本書大約有70萬字之多。交稿後四天,張雲鵬先生打電話高度讚揚此書,並決定分上 下兩冊出版。後來成了教育部指定社會科學重大課題攻關項目,獲了省政府第六屆文藝成 果獎文藝理論一等獎。 《詞語詩學》是對人類基本詞彙的闡釋,它是生存性的,人類文化與人性的根本所在,凡 屬對人類和宇宙的生存根本進行設問與回答都會是詩意的。所謂存在即詩意。僅在於不同 的人獲得不同的詩意追求,說到夢境是個人願望的達成,佛洛伊德潛意識理論給予了最好 的回答。個人夢境是個體性與集體性的統一,更多地受制於個人生存的特殊性身體敏感性 的集合反饋。夢境寫作特點:1、互文的不確定性,表達恍惚感。2、妙不可言的感覺性想 像,能觸及人們的意外領域。3、是人類理想化目標,或者是極端險惡的陷阱把人類的生 存拉開距離,引到不同方向的極端。 沈念:作家來讀「詞語詩學」,也能獲得許多新的認知,這也算是一個小說家的理論貢獻 吧? ♥劉恪:對於詞語的研究有威廉斯、艾布拉姆斯、福柯、巴特、薩特,基本上屬於釋義文 學範疇的,我也做了釋義,解釋概念沿革。但這不是重點,我所關注的是我如何體驗該概 ,個人感受性的具有體驗的原創性。也就是說,概念不是考據學,不是抽象的枯燥的, 而是有體驗的原發性,表明個體如何產生該概念,融生命、哲學、詩學、文化、人類學於 一爐,是一種匯通式感悟。這些人類社會的關鍵詞,我沒有提供新詞,也不可能有什麼貢 獻。但每個觀念是在使用中閃光的,在使用中產生意義。 ☑理論研究的野心與實踐☑ 沈念:我感覺進入理論研究之中,您是一個有著龐大野心的人? ♥劉恪:我是有過在某一個領域裡一統江湖的「野心」,以我讀中外小說理論的經驗,總 認為沒有一本很好的小說理論的基本書。一方面是小說家談創作經驗的書,隨意性強,沒 有體系,個體經驗沒有普適價值,另一方面是理論家總是從教科書出發,建構某一個框架 ,但論述非常粗疏,於是我萌生了寫一本《小說原理》的書,2005年我寫了一本,完稿後 ,出於市場考慮,出版社定為《現代小說技巧講堂》,有部分內容還不能寫入,防止太龐 大,沒想到一時市場熱銷。我在2008年把該書增寫至50萬字。最近作家出版社又再版了此 書的修訂本。 我的目的在建構一種小說的基本原理,沒想到我意外地插入了現代先鋒小說理論的研究。 這個工作起因是上個世紀末我應高興先生之約,為《世界文學》寫篇世界先鋒文學的概覽 。那篇文章僅八千多字,可是我的工作做了接近兩個月。主要是閱讀外國小說文本與查閱 相關的資料,而且這時候我也寫作了相當多的先鋒小說。如何總結20世紀國外先鋒小說的 經驗與技術,太龐大了,幾乎沒人做過。也不敢想像寫這樣一本書的後果會怎樣,更別說 出版。於是我便萌生了為自己而寫一本書的想法,不求聞達。 ☑從「詞語詩學」到「小說語言美學」的跨越☑ 沈念:從「詞語詩學」到「小說技巧」, 進而至「小說語言美學」,這種跨度在外行看 來是斷裂的,也許在研究者心中是一種密切的勾連吧? ♥劉恪:後來寫語言美學方面的文章,我思考的是中國文學語言在文言文和白話文之間實 行的一次大斷裂,文言文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別人可以做更多的工作。白話文僅發展了 百年,目前不僅語言學家是混 亂的,而且語言觀也是錯謬百出,甚至把某種錯誤觀念視為主流,我們應該從世界體系內 索檢出一些正確的語言觀,或者正確認識已發生的語言現象,錯誤的加以否定,正確的加 以肯定。 我是先從語言形式特徵的研究做起,而且只鎖定在小說文體,我真是自找苦吃,資料工作 幾乎就做了兩年,寫作了一年多。差不多是一開筆就停住了,先要做一個語言學的研究, 把西方語言史梳理一遍,我幾乎讀了半櫃的語言學著作才寫了略5000字的現代小說語言的 語言學背景,中國現代小說的各種資料我搜集了三櫃子,這個閱讀量夠嚇人的了。我還要 把它寫成一本美學書。這種緊張幾乎是要從我骨頭的縫隙裡榨出油來。我把《中國現代小 說語言美學》寫成了60多萬字的巨著,因為出版社篇幅所限,刪除了13萬字,僅留了50萬 字,定名為《現代小說語言美學》,由商務印書館2013年出版,交稿為2011年10月,經歷 了兩年多才出版。這本書從寫作和出版都是冒險的,它太有可能出版不了。 現在總結,我在這本書中在努力釐清以下問題:一是獲得一個世界語言理論的鳥瞰,真正 從語言學的方向獲得對20世紀中後期「語言論轉向」的本質認識;二是首次認真地對語言 ,當然指文學性質語言認識的清理;三是對什麼是語言的形式特徵,首次全面地作出了回 答;四是文學語言的構成要素首次被全面探討;五是從現代性中認識語式的變化與類型; 六是首次建立語感理論,而且是創造性的;七是首次提出「語象」概念並作類劃區分;八 是對語體進行分類,從深度上揭示了它的複雜性;九是研究語調結構內部的複雜性,建立 了語調的微觀分析。 沈念:評論家吳義勤說,「《現代小說語言美學》為我們整個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的研究 開拓了一個新的角度,因為它可以改變我們對文學史的、作品的、作家的認識。」還有很 多來自他人的讚美,說明有野心不是一件壞事。 ♥劉恪:於一個寫作者而言,有野心真不是一件壞事。從我的學術來看,選擇的小說理論 ,選擇的是語言學中的特殊語言,選擇的是各種各樣複雜的文本研究。這是始料未及的。 從青年時代起我喜歡的是哲學、人類文化學、政治、科學等人文科學方向,當然文學藝術 也是其首選。從來沒想到是入偏門。花二百萬字來研究詞語和特殊語言學,對我來講也是 不可思議的事。我腦子一直保存著兩句特別重要的話,其一,對自然而言本身沒有危機, 所有的危機都是觀念危機;其二,是索爾貝婁的告誡:思想使世界人口減少。所有的思想 都是以詞語方式呈現的,否則思想就不可能被言說,不能被傳播。這樣我走上了語言之路 ,其實語言本身並不是一個單純的語言科學問題,語言其實涉及世界萬事萬物和人類社會 的一切學科,人如果無法逃脫語言,語言勢必就主宰了世界。從交流意義上說,世界是語 言的世界。 訪談者簡介 沈念,1979年生,中國人民大學文學碩士,湖南省作協副主席。著有小說集《燈火夜馳》 《夜鴨停止呼叫》,散文集《世間以深為海》《時間裡的事物》等。曾獲十月文學獎、三 毛散文獎、萬松浦文學獎、張天翼兒童文學獎、湖南青年文學獎等。現居長沙。 #### -- https://i.postimg.cc/Ghv5tSyX/2-7.jpg
2025了還是琉桑繼續打https://i.imgur.com/A3p3Bsx.jpg [img]https://i.imgur.com/JFG7LOx.jpeg 運去金成鐵,時來鐵似金,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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