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慢板玫瑰 10-1~3 (完結)

10-1 這天，邱頌然帶著沈淑環在機場劃位並托運行李。 「護照和機票一起拿在手上，」她替母親整理好頭髮，「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跟我說，知道 嗎？」 「知道了。比我還囉嗦。」沈淑環雖嘴上嫌棄，但嘴邊的笑意卻不減。 「來了！」邱靖慧帶著媽媽匆匆趕到，「對不起姐！我遲到了！」 「還來得及，來，護照給我。」邱頌然伸手跟妹妹拿護照，替她們去櫃檯辦理手續。 「阿姨，這是我媽周曉雲。」邱靖慧禮貌地介紹身後的中年婦女。「媽咪，這是沈阿姨和 姐姐。」 「兩位，我們靖慧受妳們照顧了。」女人禮貌對著兩人笑著鞠躬，她長得高瘦，臉蛋和邱 靖慧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身紅色防風外套加上黑色運動貼腿長褲和登山靴，看起來 幹練而有朝氣。 這趟京都賞楓之旅，本是邱靖慧的主意，她在投資顧問公司的工作剛滿兩年，想利用年假 策畫出遊。 一開始邱頌然不肯，主要是回國之後她工作忙碌，又覺得日本京都楓葉季住宿價格很高， 人又特別多，但是想著沈淑環出國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身體也越來越差，想到這她便心 軟了，問了母親，發現她興致頗高，於是便開始計畫行程。 她特別請教了醫生，確定母親的病情穩定，能夠出國，以及出國後的注意事項，她一一記 得清楚，帶好了藥物，順便也安排了在京都當地的透析診所，這些都確認好後才決定一同 出發。 畢竟腎臟衰竭是不可逆的，這樣出國旅遊的機會，也許不會再有幾回。 飛機降落後，京都的空氣微涼而清新，帶著楓葉初落的淡淡清香。遠處山巒被層層紅葉渲 染，宛如一幅層次豐富的水彩畫。母親沈淑環望著窗外，眼中帶著難得的興奮。 到了京都，她們先在旅館休息，讓有活力的邱靖慧帶著媽媽周曉雲跑點，而邱頌然則陪著 沈淑環，以較為緩慢悠閒的方式旅行。這一天，她們坐車來到較為冷門的偏遠寺廟鹿王院 。 鹿王院是一座歷史悠久的禪宗寺院，雖然比不上嵐山、清水寺那樣人潮洶湧，卻有著屬於 自己的寧靜與古樸。從入口進去，一條鋪滿細碎石子的幽靜小徑蜿蜒而入，兩側的楓樹高 高聳立，層層疊疊的紅黃葉片在微風吹拂下翩然落下，美不勝收。 陽光從樹梢間灑下，映照在紅葉堆積的地面，彷彿鋪了一層柔軟的金紅地毯。寺內古木參 天，枯山水庭院內的白砂波紋與落葉交錯成一幅靜謐畫面。 「這裡遊客好少，都是日本人……」沈淑環輕輕歎息，目光悠然地望向庭院的枯石與楓葉 ，彷彿已經沉浸在這片寧靜的氛圍裡。「真漂亮……」 她拍了幾張照片，又邀請母親一同在廊下坐下。寺廟的木質地板溫潤，坐在長長的廊道上 ，能夠看見一大片綠意與紅葉交錯的景色，池水清澈，幾片落葉悠悠浮在水面，偶爾有秋 風輕輕掠過，泛起小小的漣漪。 邱頌然看著母親，心中莫名感慨。 邱頌然回國後，沒和母親住在一起，這是沈淑環的堅持，這麼多年來她習慣了一個人，繼 父不回家，反倒樂得輕鬆，要是多個人管她她更累，但邱頌然總擔心她的身體狀況，在家 裡安裝了監控和運動手錶，就是怕她突然不舒服。 幾年遙遠的距離，加上邱頌然對於母親的釋懷，讓兩人的感情比起以往的針鋒相對，更多 了些許體諒與平和。 這些年來，或許母親為了家庭與生活奔波勞碌，從未有過這樣閒適的時光。邱頌然原以為 這次旅行只是一場普通的賞楓行程，沒想到，看見母親因這片風景露出的滿足神情，她才 意識到，這趟旅程的意義遠比自己想像的深刻。 她們靜靜地坐著，沒有多話，任由風景填滿彼此的心靈。 晚上，四人圍坐在一間傳統的和風料理店內，桌上擺滿剛炸好的天婦羅、熱騰騰的壽喜燒 與香氣撲鼻的烤魚。邱靖慧和母親周曉雲邊吃邊幫忙看沈淑環與繼父的離婚協議書。 「所以阿姨決定要放過他了嗎？」邱靖慧看著協議書的內容，似乎有些可惜地說：「我還 想繼續刁難他呢……」 「放過他也是放過自己。」沈淑環笑著回答，「他不懂，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這麼多年 來辛苦的公平罷了。」 「妳是對的。」周曉雲點點頭，放下了手機，「跟那種垃圾不要多浪費時間，不管十年還 是二、三十年，妳的人生自己過，不需要受制於男人，這是最好的了。」 沈淑環點點頭，笑著望向邱頌然，「是啊。沒有他又如何，我有個好女兒呢。」 邱頌然一愣，心頭微微一顫。 母親一向嚴厲，過去她總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努力，母親總是不滿意，總是在意那些她做不 到的事。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聽見母親如此坦率直接的說出這句話。 她有些受寵若驚地眨了眨眼，只能尷尬地沉默低頭喝湯，當她抬起臉對上了邱靖慧的眼神 ，彼此心下都是了然。 ＊＊＊ ＊＊＊ ＊＊＊ ＊＊＊ 10-2 「……跟你們介紹一下。」吳子軒說，「我女朋友。」 「你是白癡啊。」吳爸爸一掌拍在吳子軒的後背。「誰不知道。」 「頌然快進來吧，外面冷。」吳媽媽也趕緊拉著邱頌然進屋，「還帶什麼水果禮物呀，妳 這孩子。」 進屋裡來他們便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吳子勝，他的表情不算好看，帶了幾分尷尬，「我… …我去看看以沐的功課。」 「這是青森的蜜蘋果，我知道阿姨喜歡，就多買了一些。您平時控制血糖，蘋果很適合， 可以餐前吃，吃半顆或一顆就好。」邱頌然拿出大包小包的東西，「還有這是最近的香水 ，我覺得味道清淡莊重不浮誇，正適合阿姨。」 「這不是妳今年代言的那個品牌嘛，這很貴的！」吳媽媽開心的接過禮物，「好香啊。我 喜歡這個味道。」 吳媽媽把禮物收進房間，才剛站起來，邱頌然轉頭就接收到吳爸爸期待的眼神。 她趕緊把剩下的禮物拿出來，看著孩子氣的吳爸爸笑顏逐開，「叔叔最近似乎在研究釣魚 ，我也不懂那些，只好挑選一些吸濕排汗的釣魚衣褲，等到夏天炎熱的時候，穿起來舒服 一點，還有一雙防滑的鞋……」 「謝謝……」吳爸爸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眼睛已經開始放光，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哇 ……」 「您可以試穿看看合不合您的尺寸……」 「合，一定合。」吳爸爸拿著衣服左右端詳了半晌，看起來非常滿意，抬頭看著小兒子正 在吃桌上的葡萄。「你呢，還吃！」 「我出錢了。」吳子軒傻傻的眨眼。 「你這臭小子，有了頌然你是不是對我們就不用心了！」吳爸爸說，「跟哥哥一樣！用錢 搪塞我們！」 「……」吳子軒楞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又拿了一顆葡萄。 「好了，來幫忙吧。」吳媽媽說，「子軒來幫我洗菜。」 「我來吧。」邱頌然捲起袖子想幫忙。 「沒關係……」吳媽媽看著兩人都往廚房來，只好分配，「那妳幫我挑豆芽吧。」 這時候吳以沐從房間跑出來，「奶奶！要吃飯了嗎？以沐也幫忙！」 「廚房危險，你去外面吧。」吳子軒說，「你去幫阿姨挑豆芽……」 聽到阿姨這個稱呼，邱頌然抬頭瞪了一眼吳子軒，卻還是對孩子堆滿笑，「來，以沐，你 坐這裡。」 「妳就是阿姨啊……不然是姐姐嗎？」吳子軒無辜咕噥。 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幫忙備菜，吳子勝也悄悄回到沙發上坐著，和爸爸討論起新聞話題，接 著是溫馨的吃飯聊天，閒話家常，好像不管中間發生過什麼故事，至少坐在這一桌的家人 們都是安靜美好。 她雖不是完全相信這種虛浮的和諧與美好，但願意為此刻作配。 「以後我們盡可能跟大哥分開回去就好了。」他們開車回家一路安靜，回到家已經是晚上 八點多了，在住處的地下停車場下車時，吳子軒突然嘆了口氣說。 「怎麼了？」邱頌然裝作不知道。 「我覺得大哥眼睛一直偷瞄妳我看了很火大。」吳子嘆了口氣，「我大約一輩子都沒辦法 到他那種事業高度，如果妳後悔了，跟他跑了怎麼辦？」 「真看不起我啊。」邱頌然故意嘆了口氣，表情一臉調侃道，「我是會跟他跑的那種人嗎 ？」 「……不是。」吳子軒老實回答，語氣中多了幾分愧疚。 「那就握緊我的手吧。」邱頌然笑著說，「今天好冷，我們早點回去滾床單吧。」 「……滾……」吳子軒臉都紅了，左右顧盼確認沒人，還是上前遮住她的嘴巴，「妳能不 能小聲一點……」 「幹嘛……」邱頌然一臉理所當然，掙開他的手笑著去按電梯，「不想跟我滾就算啦，衣 服早上洗了還沒曬呢，我得先去曬衣服。」 「我沒有不想……」 電梯門開，邱頌然在吳子軒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乖，我們回家。」 吳子軒只能摸摸紅著的臉，傻傻的進電梯。 兩人安靜的坐著電梯來到住處，這是吳子軒前幾年購買的公寓頂層，也就是他一直處心積 慮想要讓邱頌然住進來的地方。 這裡空間很大，他甚至花了許多錢，又是隔音又是設備的，將最大的房間改建為她的練舞 室，稍小的副臥改成主臥室，才成功騙到她來住。 邱頌然放下了包包和外套，轉頭捏捏他發熱的耳朵，「我就喜歡你一個，不用擔心任何人 ，包含你哥。」 「知道了。」既然已經到家，吳子軒再沒顧慮，一手扣著她的腰，將邱頌然扛在肩膀上， 逕直往臥房走。 「喂……」邱頌然嚇了一跳，「放我下來！你這傢伙！」 「妳還是太瘦了，這麼輕易就能扛起來。」吳子軒笑著將她丟上床，「是誰說要滾床單的 ？」 邱頌然忍不住笑了。 一室柔軟繾綣，窗邊微微晃動的窗簾間隙，月光斜斜地灑進來，柔和的光線勾勒出朦朧的 輪廓，細膩地流連於兩人肌膚起伏間，投下輕顫的陰影。 糾纏的兩人，像是被揉進了溫熱的漩渦中，翻湧起伏。 ＊＊＊ ＊＊＊ ＊＊＊ ＊＊＊ 10-3 「玫瑰慢板是出自於睡美人的第一幕，由柴可夫斯基創作，當公主在16歲生日宴會上跳舞 時演奏，有四位求婚的王子共舞的場景，王子們會輪流向她獻上玫瑰，象徵愛與忠誠，而 公主則以高貴優雅的舞步回應。」 邱頌然簡單介紹故事背景，和現在要上的課程，「今天我們會跳一段改編的玫瑰慢板，不 用擔心，我知道許多人沒有舞蹈基礎，也無妨。」 用簡單舒展的身姿代替艱難的舞步，用真實情緒的感知來代替對童話的嚮往，在邱頌然的 舞蹈療癒課程中，這是初級體驗班的課程，主要是讓每個跳舞的人以身體動作為主要媒介 ，去探索個人的感知世界。 「來，放鬆身體，我們先從熱身開始。」 她開創舞蹈治療班短短三個月內便吸引大量報名，課程也是場場爆滿，但其實初級體驗課 程是免費的，因為主要的用意只是單純的讓學員放鬆，聽故事，用自己的角度想像故事。 接著再根據每個個案的需求和認知，讓個別的舞蹈心理治療師單獨帶領學員去進一步的收 費課程。 參與課程的學員中不乏專業舞者與演藝人員，課程結束後許多人表示，身體得以舒展的同 時，心境也變得更加平和自在。 她依然在幾個知名的現代舞團擔任編舞，並持續經營自己的社群平台，定期直播，分享舞 蹈、健身、閱讀，偶爾也會談談生活。 她與吳子軒的戀情早已見光，或許是因為吳子軒已不再是偶像，這段感情並沒有引起太多 爭議。他們曾多次被拍到在街上牽手散步、一起吃飯，對外界的目光並不避諱，幾個月後 ，得到的祝福已遠遠多於質疑。 台下汪紫霏對她擠眉弄眼的笑，自從去年她從舞團退役，邱頌然回國後，她幾乎每天都來 找她聊天，還報名了她的課程，說上課輕鬆舒服，這才是她和舞蹈最和諧的關係。 日子平穩而充實，不管世界如何複雜，不管外界如何議論，她仍然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 慢慢地活著，慢慢地體驗。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聽見自己要的是什麼。 那些掌聲或簇擁都未必是真的，那些批評與議論也可能是假的，它們都無法讓她快樂，也 無法給她傷害。 她記得那些無數個夜晚，在異鄉的街頭奔跑，在地鐵裡警惕地環顧四周，在寒冷的清晨用 雙手捧著熱咖啡取暖，在練舞室邊哭邊用精油藥膏揉搓自己的左膝。 她記得自己曾經逃離、曾經迷失、曾經恐懼。 但現在，她放下過去，回到自己的步調裡，回到自己掌控的節奏中。決定她的本質的，不 是過去，而是現在的每一個瞬間。 音樂響起，舞步展開。她輕輕轉動身軀，裙擺隨著姿態微微飄揚，如同一朵玫瑰。 慢慢地綻放，閃耀。 全文完 -- 感謝大家支持，今天《慢板玫瑰》已完結~ 休息一下， 有點中二的吸血鬼故事《夜霧鳶尾》會再和大家見面~ 再次謝謝大家看到這裡~ -- 一朵有點腐爛的花。 https://www.penana.com/user/1526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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