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gay
(僅為代PO)
我是名醫療工作者，雖然進入臨床的年資並不長，但現在已經很少因為病人或家屬的情
緒，打亂我的工作節奏，更不會在脫下制服，離開醫院大門之後，腦海裡還迴盪著那一齣
齣可能在不是醫院工作的人會低迴不已的場景。
但我錯了，原來我的心是如此的脆弱，原來我內心中這麼渴望被家人與社會的認同。
那天我接到一位同學的電話，他的母親因為疾病末期的疼痛，現在做任何檢查都無法好
好躺著檢查，他想請我幫忙，想要用最流暢的速度做完這個檢查。我怎麼可能會拒絕呢？
雖然我的個性總是習慣性的和每個人保持安全距離，但他是我大學中相當要好的朋友，以
前在學校的時候，總是用他那種南部人特有的熱情和他的每個好朋友相處，雖然我一直覺
得他有點過分憨厚，恩，好吧，天龍國的人的市儈就是有點讓人討厭，連我自己都有點討
厭。接到這通電話，我立刻像拿到聖旨般的趕快去向我的同事請教，要怎樣又快速又精確
地完成這個檢查。聽到是院內的同事，又是我的好朋友，整個單位的人只差沒有兩肋插刀
，決定他的母親一來，絕對讓他們既快又好的完成這項檢查。
他們依約定的時間來了。看到他母親的那一剎那，我心頭微微一震，怎麼才一個月不見
，人蒼老了這麼多。白髮取代了烏絲，皺紋取代了笑容，有氣無力取代了過去的宏亮。我
不禁想起以前厚著臉皮去他家玩的時候，他媽媽坐在客廳與我們的談笑風生。
人啊，真的禁不起疾病的摧折，我心裡默默想著。
他的母親當然沒有辦法平靜的躺下接受這項檢查，他與他老婆帶了一些藥物來，只好把
它們開封拿來使用。無奈的是，真的太痛了，即便我們注射了鎮定劑與麻醉劑，他母親就
像是一隻沒有力氣的小蟲，無助的在床上扭動。看來藥物帶的不夠，我同學的老婆只好趕
快再去張羅一些藥物過來，先行離開一會兒。期間她兒子在幫她加藥的時候，她伸出了她
的手，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我會意的輕聲說道：阿姨，妳需要我幫忙嗎
？她竊竊的說道，你可以握我的手一下嗎？我輕輕的握了阿姨的手，感受到不該屬於她這
個年紀的滄桑。握了一陣子，他老婆終於回來了，趕快把她老公擠開，趕緊幫他們的母親
加藥，我也趕緊離開了那個位置，跟我同學說，換你來握吧。看著阿姨握著他兒子的眼光
與手勁，真的，兒子是兒子，兒子的同學，就只是兒子的同學。加了藥，還是好痛，阿姨
不只一次的嚷嚷：可以放棄嗎？可以不要做了嗎？
我們怎麼可能放棄，這個時段是好不容易才喬出來的，不做這個檢查，怎能知道現在到底狀況是怎麼樣呢？
我心中無比感謝著我的同事們，雖然平常工作上難免有齟齬，但我知道，我們在這邊耗了一陣子，當然是會影
響他的業績，在現行扭曲的醫療體制之下，他不被上面的人檢討才有鬼，但他一句怨言也
沒說，只是在旁邊默默扶著阿姨。期間阿姨真的太痛了，一直舉起他的頭又再放下，於是
我就去撐著阿姨的頭，跟阿姨說：妳就放在我手上吧，我撐著這個高度，妳比較不痛。到
底是個多有修養的人啊，一開始她只是把她的頭”碰”我的手，根本沒有施加任何重量。
我看了實在很不忍，跟阿姨說：阿姨，妳就把你的頭放在我手上，不要客氣。她才稍微把
她的頭枕在我的手上。我站在床頭，看著阿姨的兒子與媳婦一會加藥，一會兒安撫她，一
會兒又再想該怎麼做，眼眶就這樣有點濕了。最後檢查終於結束了，夫妻倆不斷的與我們
道謝，我只是催促的他們趕快回病房，畢竟他們在這這裡折騰了這麼久，我在旁邊看了也
累了。看著他們夫妻倆推著病床的背影，我才會意到，我害怕失去的那些，無論我用多少
理性的分析說服我自己，還是就這樣輕易的被擊碎。
我其實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回我的住處的，我的腦袋都是剛剛的場景，走進了便利商店，
忽然後悔我平常怎麼沒在住處囤積幾瓶烈酒，今晚老子想要買醉，還得用啤酒漲尿。走回
住處，對著電腦，路上無車無人，夜深無聲。沉默太久，傷害也太重，拿起手機，一個個
打給可能可以聊天的損友，無奈竟然每個人不是沒有回應，就是明天還要上班，我哪好意
思和他們清楚的說幾句話，只好裝瘋賣傻，稀哩呼嚕的說了幾句就把電話給掛了。啤酒一
瓶接著一瓶，幹，原來我雖然平常沒在喝，但一手也還沒辦法讓我昏迷。媽的，酒精濃度
這麼低，還沒醉，膀胱已經漲到快爆炸了。第二次走去上廁所，自我測驗了一下，雖然我
昏迷指數還有十五分，但我已經無法走tandem gait了，這種滋味還真是奇妙。我聽著音
樂，找到一個朋友，本來聽到他明天要上班，我就想打發他了，但善解人意的他，主動打
了電話過來，終於，壓抑了一個晚上，或是十幾年的情緒終於潰堤，耳朵的旋律無比清晰
，但我講話已經抽噎的上氣不接下氣。原來在我內心的深處，害怕面對的其實不是死亡，
我更害怕哪天是我的父母，他們會因為我的身分根本不讓我再進家門，我看到我同學跟他
老婆可以這樣陪他母親走這一段，我好羨慕，也好嫉妒。我也害怕等我的男友哪天真的碰
到什麼事情，我有這張執照又有什麼用呢，終究是個外人，外人是沒有資格陪在他身邊的
。我也好害怕，哪天當我走到了生命的尾聲，那時我的手要握著誰呢？我的男友年紀長我
一些，我會不會鰥寡數年，然後最後悲慘淒厲的離開人世呢？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我知道生命很脆弱，那晚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心更加脆弱，這樣的場景，便足以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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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NeverEver: 生命真的很脆弱，但你真的做得很好。 03/13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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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chris0531: 雖我們現在很年輕，但不免想到以後如果我們變老了該怎 03/13 23:44
→ chris0531: 麼辦 03/13 23:44
推 Anthonylee16: 隨年紀越長 越有感慨 … 交往到某個時間總會問自己 03/14 01:22
→ Anthonylee16: … 我會不會就這樣了 … 03/14 01:22
推 johnson02020: 推 加油。懂你 03/14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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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hiwei1102: 加油 03/16 1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