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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現在人生陷在泥淖裡,覺得自己又廢又累又爛,那剛好去看這部片,你會覺得更悲
傷;這是稱讚的意思,要能夠將你深陷的情緒拍到極致,才能使已經很悲傷的人足夠信服
。這部片最常出現的其中部分台詞是《白鯨記》的閱讀心得:
「那些介紹鯨魚的無聊章節卻最讓我感到難過,因為我知道作者只是想『把我們從他的悲
傷故事中拯救出來』、讓我們短暫抽離,這本書讓我想起自己的人生......」
男主角在電影中自己唸了、要求別人念了這段稿子無數次。而這將是貫穿整個故事的主軸
之一。他只是做錯了一件事、遇到了一件慘事,從一個溫柔的男子成為一個溫柔而人生爛
到底的男子,也讓他的台詞「對不起」成為電影台詞出現次數第一名的字。
片中沒有人成功從悲傷中抽離,但電影要表達的意念,
成功讓戲外的我暫時抽離我的悲傷。
--------------以下大雷------------------------
電影從男主角查理(布蘭登・費雪飾演)線上授課開始,他卻是一個唯一不開鏡頭的人,
也告訴學生:他鏡頭壞了,而且看不到也沒錯過什麼。接著畫面看到查理是個癱在沙發上
、體重破270公斤,連移動都很困難的男子,你立刻明白他刻意不讓人們看到自己。他看
著gay片打手槍,射精後,他拿起一篇文章,第一次唸出有關《白鯨記》的閱讀心得。邊
唸著手機邊摔了出去,他完全無法起身撿起,甚至開始嚴重喘鳴(註1)。
在這部影像比例用傳統1.33:1的電影中,查理足不出戶,體型龐大,佔滿整個螢幕,故
意在螢幕上製造這種壓迫感是有道理的,你的確會開始思考:他感覺原本是個文質彬彬的
英文寫作教師男同志,為什麼會變這樣?
接著電影步調快了起來。有人突然按鈴且直接闖入了,是個自稱是新生命教會的傳教士湯
瑪士,他看到gay片傻眼,卻發現眼前的人身體狀況不太對勁,想幫忙卻吞吞吐吐,查理
才意識過來,對眼前這個恐同的小傳教士說:你只是個孩子,我對你沒有性趣,請你幫我
撿起手機好嗎?查理的好友護理師麗茲隨後趕到,檢查他的狀況之後,露出極度擔心的表
情,並把傳教士轟出去。之後的劇情中,麗茲直接告訴傳教士湯瑪士:她的哥哥,也就是
查理的前男友,就是不被教會接受才被逼死的。
隨著劇情拼湊,可以開始理解:查理知道自己什麼樣子,他知道自己的爛樣,他不需要也
不想要被別人看到或同情,他甚至直接跟女兒說:誰想要我這樣的人參與他們的生活呢。
但這部片中除了自己的照護者也是唯一的朋友麗茲,其他都是直接闖入他的空間。
他卻又常常對所有擅闖者說:對不起。
我太爛了,我很噁心,被你們看到了,對不起。
如果真的很爛,那他為什麼拼命工作?
接著闖入他空間的,是他朝思暮想多年不見的女兒艾莉,卻是直接要他幫忙完成高中英文
作文以防被當,原本完全不想留下的她,聽到查理留給她十二萬美金勉強坐了下來,
卻偷拍查理照片並寫出惡毒的評論、迷昏查理、引誘湯瑪士吸大麻並偷偷錄音湯瑪士的秘
密,傳給他的家人,想害他被教會抓包。
就像她母親所說的,這個女兒根本是邪惡的化身。
艾莉把自己的怒氣歸咎於爸爸在八歲時為了男人拋棄她,但真的是這樣嗎?
原來,查理不願意花醫藥費,欺騙好友麗茲自己沒錢,都是為了把錢留給像惡魔一般的女
兒。那個中年才愛上男性學生而拋家棄子的內疚跟痛苦,在男友因為不被原生家庭跟教會
接受而患上厭食症去世後,他相反的得到暴食症,並且一去不回頭。
人類本來就是需要歸屬感的,當原生家庭跟教會給你龐大的支持跟安全感後,卻又不認同
你的本質,直接抽掉你的所有你的根基,這才是最可怕的。本片不只一個人因此而死,還
有湯瑪士也因為做法跟教會不同而逃走。本片中宗教所謂的包容性,是你一切遵循他的規
則,他才給你包容跟溫暖。
由於查理的自覺,他不出門也不跟外界接觸,固定在信箱放紙鈔叫披薩外賣,外送者每次
都跟他搭話並且關心,查理都敷衍以對。直到有天他照常等外送員離開才出門拿披薩,看
到外送員偷偷在外面等,對方看到查理的樣子說了:Gosh!立刻逃之夭夭。
沒有任何溫和柔軟的人受得了那種目光。查理開始爆吃。這裡的配樂非常精彩,急促詭譎
配合爆吃的速度跟食量,讓人胃揪在一塊,所謂人類的「關心」到底是窺探還是好奇?
查理唯一主動跟外界接觸的,是窗外那隻鳥,他難以移動,卻屢屢細細切碎水果定期放在
窗台上的盤子。鳥不會評斷他的外貌,不會說他很臭,不會問他為什麼變得這麼胖,只是
輕盈地飛來,讓他看到一點點生機。
而他女兒艾莉,用安眠藥把他迷昏後,把窗台的盤子打破了。
惡魔艾莉的媽媽終於來到,本片其中之一的高潮,是他們兩個互相指責: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你好嗎?
兩人之中充滿矛盾,自己的老公因為是同志而逃離,身為單身母親壓力之大,
前夫卻永遠只關心女兒,如果自己坦承女兒是個會霸凌老師同學的惡魔,自己該如何是
好?
查理震驚於這麼多年來,前妻因為怕自己責怪她不是好母親而不願坦承情況之糟糕,
對於柔軟如他多麽的打擊,他寧願不要命也只是為了存錢給女兒,他需要相信女兒是好的
,會步上正途,在此他大吼:
「我需要知道自己至少做好了一件事情!」
這是一個失去所有東西所有希望,一個被人覺得噁心的男子最後生存的意義,他需要相信
女兒是個好人。前妻輕輕的倚在他的胸膛,回憶起過去往事,查理真的不壞,他只是選擇
了別條自己喜歡的路,傷害了別人,自己也重傷。
可是我們誰沒有選過別的路?沒有傷害過別人?
他說,人是不可能不關心別人的,受過這麼多傷的他,這麼努力只求自已的女兒能夠學會
關心別人,這是怎麼樣的心,才會有這種最後的希望?
湯瑪士突然回來,他感謝惡魔艾莉故意錄下他偷教會錢的自白,甚至找到他的教會跟父母
,「故意」把證據寄給他們,沒想到教會跟父母只是說:那不過就是錢罷了,回家吧。他
認為他會來到查理家是有意義的,他拿出查理前男友的聖經並說:你前男友認為肉體比上
帝重要,只要認為上帝可以拯救你,你就能脫離這副肉體而得救!
穿著極重肉裝又坐在輪椅上的布蘭登費雪,此時就是用表情跟聲音在演戲,他慢慢的加大
音量,說:你的意思是我男友是因為愛我,上帝才懲罰他?你知道他曾經因為「我很美」
而愛我嗎?我們會做愛,我們相愛,而我現在變成這樣。恐同的湯瑪士越退越後面,查理
音量來到高峰:我們做愛,我們相愛,我現在變成這樣,我不噁心嗎!我不噁心嗎!
終於逼得湯瑪士說實話:你噁心死了!查理只說:你可以回家了。湯瑪士跟送貨員所謂的
「關心」,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什麼?
如此有自覺的查理,他知道自己在世人的目光是什麼樣子,他已經好努力的把自己藏起來
,努力做到自己能做的賺錢留給小孩,為什麼要被所謂的「關心」羞辱?他憤怒傳送授課
訊息給大家,要求學生寫出真正「誠實」的文字,然後開啟了鏡頭,甚至拍攝了全身。果
然,視訊上的學生紛紛露出噁心、不可思議的表情,還有好幾個人拿出手機拍照。最後,
他狠狠的把筆電摔爆。這世界上只有麗茲,自己曾經的愛人的妹妹,真正關心自己。而他
跟前男友的房間,也是整層公寓中唯一清潔乾淨無瑕的地方,如同他的心一樣。
電影從星期一開始,這天已經是星期五。
他臨死前,還在跟唯一愛他的摯友麗茲說:是艾莉救了湯瑪士,她是善良的。此時艾莉怒
氣沖沖闖入,質問為何他幫忙寫的作文被老師fail了,查理說,妳根本沒看,那是一篇很
好的文章,開始唸吧。艾莉打開愣了一下,擁有過目不忘本事的她,知道那是爸爸珍藏
自己八年級時的作文,也就是她自己的《白鯨記》閱讀心得:
「『那些介紹鯨魚的無聊章節卻最讓我感到難過,因為我知道作者只是想「把我們從他的
悲傷故事中拯救出來」、讓我們短暫抽離,這本書讓我想起自己的人生......』」
此時我們終於明白,艾莉一直憤怒地活在悲傷故事之中,她的尖刺來自無法抽離,她的痛
苦讓她變成惡魔。湯瑪士尚未知道回去原生家庭會不會真的被接納、麗茲又要接受一次摯
愛的死亡、前妻瑪莉仍是辛苦又濫用藥物的單親媽媽,沒有人可以從悲傷中被拯救。
就像麗茲說的:我真的不覺得有人可以拯救另一個人。
這也是我最喜歡這個角色的原因。
她邊唸,邊看著留著自己八年級作文的老爸,用盡全身最後力氣,拼了命站起來,就為了
靠近她。靠近那個他永遠相信她是好孩子的女兒。
龐大身軀像是在海裡的鯨魚一樣,只是擱淺了。
誰說白鯨是最沒有感情,他只是躲藏在深海裡,不願被人看見,因為一旦躍出海面,就有
可能受傷;但他如同大海一樣包容溫暖,所有人都可以投入其中,無論污染傷害,他一概
接受。
這是一部,很悲傷的電影,但表達的手法直擊我心。因為我們所有人或是身邊人都可能跟
查理一樣,因為一件事而一蹶不振,自己心裡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永遠無法回頭。願所有
正在擱淺的人,希望你知道,也許你只是因為太溫柔。
註1:喘鳴為心臟衰竭前嚴重徵兆,查理從第一天即開始喘鳴,意即他跟麗茲都知道他將
不久於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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