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marvel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第一章：山的另一面
我第一次來到這裡，是春末。
那時候天氣還沒暖透，風還像冬天遺留的刺，樹枝乾癟，地面濕軟，山莊外那條通往登山
口的碎石路，一腳踩下去總有些不安定。我背著行李走到門前，抬頭看著那棟褪色木板構
成的小屋，屋簷掛著幾盞風鈴，因風未定，只微微晃著，發不出聲音。
「這就是我接下來的地方了嗎？」
我不是第一個住在這裡的人。
這座山莊早在三十年前就存在，是某個私人協會建的，後來轉交給當地山區管理單位，由
人輪流接任「山莊管理人」的工作。薪水不高，偏遠難達，因此幾乎沒人願意長期待著。
但對我這種早就厭倦城市喧囂，只想待在山裡的人來說，這反而是種解脫。
我本來就常來登這座山，對地形不陌生，山名叫「靜嶺」，不算出名，但對某些老登山客
來說，是練腳力與挑戰心志的好地方。
山不高，海拔兩千出頭，可它的氣候變化快，路徑錯綜，霧起得急，時常有登山客在午後
迷路或走岔。更不用說冬季下雪，路徑被掩埋，沒有經驗的人極容易失溫或走進錯誤的方
向。
我接手後的日子，日子過得意外平靜。每天清早起來清掃山莊、準備熱水、檢查燃料、聯
絡山下的管理處回報狀況。有時會有人來補給，有時也會有人來借宿。多數人都是清晨上
山，傍晚回頭，只有少數人會選擇夜宿。山莊不大，兩層樓，十個床位，一個起居室，一
個簡易廚房，沒有網路，訊號微弱。這裡是種介於「人界」與「自然」之間的中繼地帶。
那天晚上，山上下了第一場春雪。
四月末的雪並不常見，尤其這麼厚。我在爐火前看著風雪從窗外打進來，心想明天得去檢
查登山口的警示牌。夜色沉得快，我提早關了燈，準備睡去。
就在我半夢半醒時，聽見了那聲音。
不是風，不是雪，而是人聲。
「有人在嗎……」
那聲音很近，就像站在門口。但我沒有聽見敲門聲，也沒有腳步。
我坐起身，狐疑地往窗邊看了一眼。風雪仍舊猛烈，什麼都看不見。我披上外套，點亮手
電筒走出門，腳踩在雪地上，發出細碎的嘎吱聲。
「有人在嗎？」我試探地喊了一句，聲音很快被風吞沒。
沒有人回應。
但我不知為何，就是知道那裡有一個人。
我轉身往左邊那條不太常用的舊登山道走去，腳下有點滑，但手電筒照著前方，視野還算
清楚。
走了大概二十公尺，我在一棵倒木旁，看見了一雙鞋。
一個人躺在雪中，背對著我，身體縮成一團，顯然是失溫了。我立刻上前確認，對方還有
微弱脈搏，雖然嘴唇發紫、意識不清，但沒受傷。
那一刻我心跳很快，卻異常冷靜。我用最快速度將他拖回山莊，點火取暖、準備熱薑茶、
換上乾衣服及覆蓋棉被，這些我平常在書上、訓練裡看過無數次的程序，沒想到會真正派
上用場。
凌晨三點多，那名男子醒了。他三十出頭，聲音虛弱，第一句話是：「你怎麼找到我的？
」
我頓了一下，說不出答案。
他說自己下午三點就走岔了，一直在雪中打轉，直到體力耗盡。原以為今晚熬不過去了，
沒想到居然被救回。
我點了點頭，只說：「你運氣不錯。」
他笑了笑，卻說：「不是運氣，是你聽見我了吧？」
我愣住了。
「我記得我有喊，可我自己都不確定有沒有發出聲音。太冷了……但我在心裡想，有人在
那裡嗎，有人能聽見嗎……然後你就來了。」
他說完便又沉沉睡去。
我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整夜沒合眼。
隔天早上，天氣轉晴，雪還未化。那名男子恢復狀況後自行下山，留下感謝與聯絡方式。
我整理床鋪時，腦中不斷迴響他那句話：
「你聽見我了吧？」
我沒有告訴他，其實我在睡夢中聽見那聲音時，是聽到他的聲音與畫面。甚至看見他縮在
雪地裡的模樣，那根倒木、那道微光、他手裡掉落的水壺……和我後來親眼看到的一模一
樣。
我以為那只是夢。
那晚以後，我常常在夜裡聽見奇怪的聲音。有些是低語、有些像嘆息，偶爾甚至清楚如耳
邊：「幫幫我……」
我以為是疲勞過度的幻覺。但它們總會引導我走向某個方向，而那裡，總有什麼。
——
一位獨攀的登山者扭傷腳踝困在岩縫邊，手機沒訊號，聲音嘶啞地喊了兩個小時，沒人聽
見。
我聽見了，去了，帶了繃帶和繩索，把他拖回來。
他也是第一句話：「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苦笑，說：「你剛好在我巡邏的路線上。」
這種答案，似乎比「我夢見你了」更容易接受。
——
那年夏天，我救了五個人。他們無一不是在意外中瀕臨危險，或正面臨生死的抉擇，而我
總能在他們還沒放棄時聽見他們的聲音。
聲音不是來自空氣，是來自「某種念頭」。不是耳朵聽見的，而是心裡「接收」到的。
我開始不再懷疑。
只是我仍不明白，為什麼是我。
直到有一天，我在山莊的儲藏室整理物資，翻出了一本舊筆記本。封面泛黃，上頭寫著幾
個淡淡的字：
「給下一任守山人。」
--
※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41.204.96 (臺灣)※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749917944.A.4B2.html
推 arnus: 推，每次上山的時候都覺得，柏油道路和建築物都只是人類勉 06/15 00:58
→ arnus: 強在山的領域中拉出的一層薄薄的結界。結界外的山觸手可及 06/15 00:58
→ arnus: 的龐大、沉穩、淡漠，遼闊得遠超出人類意識所及 06/15 00:58
推 nanamihsu: 好看推 06/15 02:11
推 IBERIC: 推 06/15 07:46
推 j6ru8jp6: 推 06/15 11:11
推 efleet0714: 推，文筆流暢生動 06/15 21:32
推 yjeu: 期待後續推 06/15 21:57
推 Ythreeyy: 期待後續!推~ 06/15 22:44
推 alexandy520: 推 06/16 0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