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marvel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那晚，他應該死在山谷裡。
爆炸從左側傳來，碎片如鐵雨掠過耳際。亞倫在地面上翻滾，胸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他
伸手一摸，鮮血沿著指縫滴落，腹部被金屬貫穿，呼吸變得急促紊亂。
「見鬼……」他喃喃，試圖翻身，卻連槍都拿不起來。
任務失敗，情報錯誤。敵軍不只一支小隊，而是整個傘兵營。他帶的傭兵隊伍在兩分鐘內
被炸成一堆血肉。他親眼看著同伴腦袋像西瓜一樣炸開，自己則被震飛三公尺，卡在這片
石堆之間。
然後，他聽見腳步聲。
不是沉重的軍靴聲，而是輕快卻沉穩的腳步，從風中傳來，越來越近。
亞倫試圖舉槍，但指尖顫抖無力。直到那個聲音響起——
「亞倫先生……你還記得我們嗎？」
他瞪大了雙眼。那是女孩的聲音，年輕、熟悉。
一道瘦小的身影俯身蹲下，臉龐從陰影中浮現，是她——艾莉。那對灰色的眼睛，跟他記
憶中的完全一樣。
「別怕，我們來了。」
身後的男孩走上前，膝蓋跪地，扛住他的肩膀，動作迅速又有力。亞倫看清了他——諾亞
，那對兄妹。他記得。
他們是他七年前救下的兩個孩子。那時他在南部邊境執行一場反研究設施的滲透任務，誤
打誤撞地發現一間血腥的實驗室裡，有兩個倖存的孩子。
他們全身是血，沒哭，卻睜大眼望著他。那雙眼睛困在他腦中很多年。
他違抗命令，把他們藏在軍卡後車廂，偷渡出去，還花了整整一週逃避軍方追責。最終他
們躲進偏遠山區的村莊，他送他們一些錢，走前諾亞對他說：「我們會記得你的。」
亞倫記得自己當時只是笑了笑：「忘了我吧，這樣活得比較久。」
現在他倒在血泊中，看見的卻是這對兄妹，完整、毫髮未傷地站在自己面前，像夢中的幻
影。
「你們……怎麼……」
「先別說話。」艾莉打斷他，「我們帶你出去。」
她的手碰上他的額頭，那一瞬，亞倫感覺到刺骨的冰冷——像被水銀浸泡。他本能想縮開
，卻發現疼痛在一點一點遠離。
諾亞把他扛上肩，毫不費力，像扛著個孩子。亞倫想問：你怎麼可能有這種力氣？你明明
——但話語卡在喉嚨，他陷入昏迷。
他最後記得的是，艾莉低頭看他，嘴角微微一笑。
—
他在軍方臨時醫療站醒來。
身上的傷已包紮，手臂上插滿輸液管線。天花板是軍綠色帳篷布，外頭傳來直升機的聲音
。他試圖起身，護士立刻壓住他。
「你命大，我們是早上才發現你躺在哨站前。」
「……是誰救我回來的？」
「沒人知道。」護士搖頭，「監視錄影拍到你凌晨三點出現在門口，地上什麼痕跡都沒有
，像是……突然憑空出現的。」
亞倫沉默。他摸了摸外套，手指碰到一樣東西。他掏出來，是那只熟悉的髮夾——那年他
送給艾莉的，彈殼做的蝴蝶結，髮尾處刻著她的名字。
還有一張紙條，簡單三行字：
「這次換我們。
先生，謝謝你當年的慈悲。
——艾莉」
亞倫全身的汗毛豎起。
—
他離開部隊，獨自前往那座他多年未訪的村莊。
那是個叫梅薩村的小聚落，藏在北方山谷之中。當年他把兄妹送來這裡，讓當地人照顧他
們。他本該多來幾次，但生活被任務與傷疤填滿，他總告訴自己「他們應該過得很好」。
現在他知道他錯了。
當他踏入村口時，霧氣濃得像是有人在耳邊吐氣。整個村落寂靜無聲，彷彿從地圖上被刪
去。他走進村中，看見的不是人，而是燒毀的屋、倒塌的牆，和一片草木皆枯的死寂。
他找到一個仍堪稱完整的木屋，門開著，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斑駁牆面上，一張泛黃的
報紙貼著：
「梅薩村二年前遭軍方圍剿，疑為叛軍藏匿地，死傷慘重，多數居民下落不明。現場幾近
全毀，政府未發正式回應。」
亞倫的手顫抖著將報紙撕下，眼神一瞬失焦。他跌坐在地，感覺自己像被埋進泥土裡。
他去找村旁的教堂——他記得諾亞曾說想當神父。他推開教堂大門，風從裡面吹出來，混
著灰塵與舊木頭的味道。裡頭只有破舊的十字架與幾塊木牌，簡陋刻著名字。
他找到了兩塊。
諾亞．雷斯塔
艾莉．雷斯塔
逝於兩年前，死於火中
亞倫跪了下來，無聲地低頭。他的手搭在兩塊木牌之間，眼神空洞。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那夜出現在戰場、救他一命的兄妹，根本早已死去。
而他，是被鬼魂救了回來。
—
隔天離開前，村邊一位瘦小老婦人找上他。
「你就是……亞倫吧？」她聲音沙啞。
他點頭。
「他們兩個……死前常說，有件事還沒做完。他們說，有欠你的恩情還沒有還。」
亞倫望向教堂方向，低聲問：「這個牌，是你立的？」
老人點頭，聲音像塵土：「我那天藏在井底，撿回一條命。出來時全村都燒光了。我沒能
救他們，但至少能留下他們的名字。這教堂，是他們修的，我不能讓這地方，連一個記得
他們的人都沒有。」
亞倫輕輕閉上眼，許久才道：「謝謝你。」
—
亞倫離開村莊時，天色已暗。
他走到山腰，在一棵古樹下坐了很久。月光灑下來，地面映出三個影子——他的一個，旁
邊兩個瘦小的人影，站得很近，彷彿從沒離開過。
他沒有轉頭，也沒有問話。他只是靜靜說了句：
「……謝謝你們。」
風輕輕吹動樹葉，像誰的回音。
他從戰場活著回來，
他們卻從死亡中走來，
只為了讓他繼續走下去。
--
※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3.137.85.30 (臺灣)※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749399445.A.8BD.html
推 rainmiss2001: 推推 06/09 08:58
推 scorpiobear: QQ 06/09 10:27
推 lovepuppet: 推 06/09 16:16
推 newdreams: 推 06/09 20:22
推 yocatsdiary: 感動 原po 寫的文都好好看 06/10 14:28
推 alexandy520: 推 06/10 15:41
推 cockatieltw: 推 06/11 01:25
推 bagel680909: 推 06/11 03:44
推 ALENDA: 推 06/11 06:08
推 running1: 推 06/11 12:04
推 beastwolf: 推 06/11 17:19
推 IBERIC: 推 06/11 18:27
推 Ythreeyy: 推!! 06/12 10:55
推 brnissl: 推推 06/13 0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