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mar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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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燒紙錢的人
有些人死了以後，才終於有人肯聽他們說話。
也有些人，是死了以後，才開始被愛。
最近陰界靈網異常頻繁跳出同一個地點警報。
每隔三天，一筆大量靈力波動從陽界傳來，集中在同一處市區老社區，訊號穩定但異常濃
烈。
不屬於亡靈發散，也不是黑令暴走，像是……有人在陽間對著空氣講話，而且，對方聽得
見。
我接到任務的時候，以為又是哪個民俗陣頭多燒了幾張金紙，但系統給出的警語卻異常清
晰：
警告：單點強制通靈已超標，已進入魂界干擾範圍。請派遣怨解師介入處理。
我依據定位來到那棟公寓。
舊樓沒有電梯，樓梯間堆滿紙箱與煙灰，四樓陽台的牆角放著一口簡易紙爐，爐口還殘留
未燃盡的金銀紙。
一名中年男子正蹲在爐邊，手上翻著一張一張的黃紙，一邊對著紙灰低聲說話。
「爸知道啦，不怪妳。這世上有些事……不是妳不想留下來，是這世界一點一點，把妳推
遠了。」
「妳在那邊還好嗎？房租夠不夠？我有燒紙了，這次換好一點的。」
那語氣溫柔得不像在講話，更像在念一篇默寫過千百次的信。
我站在門外看了很久，一直到他燒完最後一疊，才悄聲問了一句：
「你在和誰說話？」
他一怔，轉過頭看我。
那張臉蒼老、憔悴、滿是疲倦與不甘，但眼神卻比任何一個活人都清楚。
他回答：
「我在跟我女兒說話。」
他說他女兒走得很突然。
那年她十九，原本已經休學，平常宅在家，不太講話。他每天上班、回家、做飯，覺得她
只是「年輕人想靜一點」，沒特別多想。
直到有天，他早上出門，她還在睡，晚上回來——火已燒到剩半間屋。
她沒留下只字片語，只剩一支被燒壞的手機，訊息記錄早被火吞了。
「警察說是自殺，我沒什麼反應。」
「社會局來過一次，說她有曾經求助過。我也只是點頭。」
「我太太哭了幾個月，後來搬去外地了。」
他低頭，手指還輕輕摳著紙灰。
「我沒有離開，是因為我還不敢相信——她走的那天，家裡那麼安靜。」
他抬起頭，看著我。
「你知道什麼是最難受的嗎？」
我沒說話。
他說：「是她走之後，我才發現——她原來一直很安靜。」
我站在他對面，心裡開始有種說不出來的鈍痛。
「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他眼神一動。
「你怎麼會想問這個？」
我低聲說：「我以前……可能認識她。」
他頓了一下，轉身從門後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個短髮女孩，沒什麼笑容，穿著
寬鬆的T恤，手上拿著一隻斷掉的筆。
背面寫著：
葉芷瑩
十八歲，攝於家中。
那瞬間，我像是被誰按住心口。
那段記憶，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她是我生命裡最後一個個案。
也是我沒能救下的那一個。
我深吸一口氣，問他：
「你還記得，她生前有跟誰聊過什麼嗎？有提過學校、朋友……或輔導員？」
「她有提過一個『老師』。」他說，「但不是學校的，是社區的。」
「她說那個老師很會聽，但有點傻，總是以為只要安靜陪著，就能讓事情變好。」
我的手指微微顫了。
他接著說：「她走之後，我一直想找到那個人。」
「不是為了責怪他，我只是……想問問看，她最後一次講話，是不是沒有哭？」
我抬起頭，眼眶發酸。
「沒有，她沒有哭。」我說。
「我記得……她那天只是安靜。」
「她說她只是想世界停下來一下。然後她笑了一下，很小，很短的那種……」
他沒讓我講完，眼淚已經落下來了。
陽台上，金紙還在緩緩燒著。
我從懷裡取出靈印，打開靈視，那瞬間——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陽台的欄杆邊。
她背對著我們，沒有回頭，風把她的頭髮吹起來，像那年她站在火場邊、望著我離去的樣
子。
她沒有說話，但我知道她聽見了。
我走上前，對著空氣低聲說：
「對不起……我那時不夠快，也不夠懂得怎麼救妳。」
「但妳的爸爸，還在等妳。」
「這次……如果可以的話，妳就回來看看他，好嗎？」
那道身影微微轉頭，像是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就像風過一頁書那樣，靈息漸淡。
只剩下陽台上，金紙灰飛揚。
他還是每天來燒紙。
紙燒得少了，話也講得慢了一點。
我沒打擾。
只是在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
風往上吹，火還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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