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心情] 紀念玫瑰少年葉永鋕 莫忘尊重不同性別特質

看板 gay
作者 imchien (同名的洪阿布)
時間 2010-04-20 2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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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錄 2006年陳雪刊載於自由時報副刊文章 http://blog.chinatimes.com/chenxue/archive/2006/10/18/119353.html 少年娃娃 - 陳雪 『少年娃娃』 「王閩德房間裡有很多洋娃娃」,一開始我是那樣說的,不知為什麼,當大基掄起拳頭要 揍我時,那句話就不自覺從我嘴裡滑出來了。 地點是在男生廁所,小便斗傳來陣陣尿臊,那時我國中二年級。 大基眼睛裡的兇惡突然變成一種興奮,「什麼樣的娃娃?」大基問我,「布娃娃,有五六 個,他說那是他自己做的。」我有點害怕,並不是害怕那些娃娃,實際上它們可愛極了, 毛線做的捲頭髮,彩色的衣服,釦子縫製的眼睛,每一個都以不同的方式微笑著。我怕的 是大基興奮的樣子,一年多下來我已經可以揣摩出他的模式,當大基發怒或者咬牙切齒時 ,他頂多只是揍人一頓,但要是讓他興奮起來,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喝!這可好玩了。原來我們的學藝股長是個娃娃仔」大基用手背抹抹他的嘴唇,咻一聲 地用力吸一口氣,那聲響使我不寒而慄,好像是響尾蛇的尾巴啪啪閃動,那是一種信號。 「肥仔你聽好,這個星期的錢你還是要給我,不過今天我不揍你,罰你去外面跑兩圈操場 就行。」大基這麼跟我說,之後便夥著猴子、阿樂等幾個人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廁所裡 ,通常大家看見大基走進來就紛紛散開了,我慢慢從空無一人的廁所走出來,上課鈴響起 ,許多學生紛紛走回教室,不知是陽光太刺眼還是我剛才太緊張,覺得全身發軟眼光渙散 什麼都看不清楚。 「你還好嗎?李大同。」有人朝我走近,那人逆著光我看不清楚,從光裡面慢慢清晰的是 一張白晰小巧的臉,纖瘦的身體,穿著筆直的制服,頭髮在陽光下好像變成透明的。我發 現說話的人就是王閩德。 王閩德是我的鄰居,我們讀同一個國小不同班,算起來他是我在班上唯一的朋友了,至少 他曾經幫過我一次,就是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被大基堵到,我爸已經兩星期沒給我零用錢 ,哪來的錢可以交保護費,不過大基可不會管這些,依然把我海扁了一頓,我一直哀求他 不要揍我的臉,我爸要是看見我鼻青臉腫回家,不分青紅皂白就會把我揍個半死,但大基 還是把我打出了一臉鼻血。王閩德帶我去他家擦藥,就是這樣我才知道他有很多娃娃。娃 娃仔,我想起大基這樣說,陽光雖然照在我身上我卻覺得全身都好冰涼。 那天起我的惡夢消失了,不,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是變換了形式,總之大基不再揍我了, 每個星期五百元的保護費也減半,有時,他甚至不跟我拿了,真奇怪,他甚至還找我跟他 們一起去打撞球,我這是走運了嗎?雖然每次大基跟他的哥們靠近我還是會讓我手腳發軟 ,但他已經兩個星期沒有揍我了,這可算是奇蹟。自從進入這個國中開始,災星就跟著我 的頭頂,一開始是我媽離家出走,再來是我老爸被公司裁員,接下來大基開始盯上我了。 大基個子大嗓門大,年紀也大,聽說他光是國一就讀了三次,大家都怕他,我敢說連班導 師都怕他。 王閩德是我們班的學藝股長,美術比賽都派他去參加,他平時話很少,但老師總是把他的 圖畫貼在後面的布告欄給大家看。王閩德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笑起來很害羞。 有天他黑著眼圈來上課,我一看見他他就把頭低下去。「王閩德你怎了?」國文老師問他 ,他沒說話,「被你爸揍了嗎?」老師又問,我們都知道王閩德的老爸是酒鬼,喝醉酒常 常打他老媽。王閩德只是一直搖頭。 我發現災星跑到王閩德頭上了,黑眼圈是個徵兆,我一開始也是那樣,一回王閩德從教室 走出來,大基伸個腿就把他絆個狗吃屎,那種景象太熟悉了,我心裡隱隱感到不安,但也 有些竊喜,如果大基一定要對付什麼人才會過癮,我當然不希望那個人是我自己。 「娃娃!」私底下同學開始這樣叫他,當大基決定了一個人的稱呼,其他人總會無條件地 跟從,就像大基決定叫我「肥仔」我就不再擁有其他名字,我被這樣叫已經習慣了,但每 當「娃娃」的叫喚聲此起彼落時,我總莫名感到心慌,尤其是大基總刻意捏著嗓子抬高音 調,ㄨㄚ ㄨㄚ,這樣喊著他,王閩德的臉就會漲得好紅,「你看娃娃臉紅了!唉呦真可 愛。」猴子在一旁起鬨,「什麼時候要嫁人啊!」阿樂在一旁應和,四下便響起哄堂大笑 。「你們知不知道娃娃喜歡的人是誰?」大基喊著,「肥仔你猜猜看?」大基點名到我, 我從座位上趕緊站起來,「我不知道啊!」我好害怕這樣的時刻,中午午休是大基表演的 時間,這時間誰也不會來巡堂,整個教室都是他的。 「就是肥仔啊!」大基哈哈大笑,「肥仔你要做娃娃的男朋友啊!要好好疼人家勒!」阿 樂跟猴子把王閩德從椅子上拉起來,半拉半扯帶到我的座位旁,大家的笑聲更響亮了。「 才不是!」我大叫著,怎麼會是我?「可是你不是都騎腳踏車帶他來上學?娃娃緊緊抱著 你的腰,看起來好親熱喔!」大基繼續嘲笑著。 老天爺,災星又找上我了。其實是因為王閩德的腳受傷了,我才騎單車去接他,但那還不 是被大基故意弄的?我四下張望,其他人的眼光是那麼詭異,站在我面前的王閩德一臉無 助,他的表情讓我氣惱,都是你害我的!我這樣想,或許他也這樣想,他一定知道是我把 布娃娃的事告訴大基,對,一定是這樣!但他為什麼從沒有指責過我呢?我不知道,我心 裡好亂。我伸出手用力推了王閩德一把,就衝出了教室。 此後我就不跟他講話了。 國中生是不會有真正的朋友的,我總是這樣想,至少在我們這個鄉下國中的後段班,大家 都是自生自滅,一年多來我被大基用各種方式整,也沒有誰對我伸過援手,大家忙著自保 都來不及,每個人都害怕自己某些不經意的小動作就會招致悲慘的下場,大基到底怎麼決 定下一個倒楣鬼是誰?我跟王閩德之間到底有啥相同點?我實在想不出來。他很瘦我很胖 ,他喜歡畫圖我喜歡打電動,他皮膚很白我很黑,我不相信大基能從他身上榨出什麼油水 ,我去過他家,除了房間那些娃娃跟幾本書還算乾淨,王閩德的老爸是個撿破爛的,他家 根本就是個垃圾間。 每天每天我看著王閩德的頭越來越低,臉色越來越慘白,老師問話他經常吞吞吐吐,結結 巴巴,他的制服老是破,書包經常不見,每回下課他總是拖到最後一個才離開教室,雖然 我不跟他講話,但他經常試圖走到我身邊想要跟我說些什麼,「幫幫我。」他的眼神好像 這樣說,但我幫不了他。 那天晚上,我正在客廳看電視,突然有人來敲我家的門,我不敢去開門,我媽也說不要開 ,很怕是討債公司的人上門來,那個敲門聲越來越急,「李大同,李大同,是我,請你幫 我開開門。」門外的人喊著我的名字,「你是誰?」我問,其實不用問也知道是誰,王閩 德上門來了。 「你要做什麼?」我把門打開一條縫,「可以讓我進去一下嗎?」 王閩德來跟我借錢。大基要他每星期交五百元保護費,「我沒這麼多錢。」他搓揉著手掌 ,眼眶都紅了,「我被他打怕了。」王閩德的眼睛是紅的,嘴唇也是紅的,我是有點同情 他啦!但我自己也沒錢,「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大基這麼討厭我?」他拉著我的衣 服,眼淚已經滴出來了。 「我怎麼知道?大基討厭人還需要道理嗎?大概就是看你瘦弱好欺負吧」我心虛地說,該 不會是因為我說出他玩洋娃娃的事吧!但是,男生玩洋娃娃本來就很奇怪啊,我本來只是 想要轉移一下大基的注意力,哪想到會因此害他惹禍上身,唉,我心裡一陣慌亂,就把我 身上的一百元給王閩德了。 那天晚上王閩德在我家待了很久,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哭,抽抽搭搭說了好多話,我拿漫 畫給他看,他就說肚子餓,我泡了兩碗麵一人一碗吃了,我很想叫他快點回家,要是給人 發現他躲在我家裡我就慘了。 我房間裡有個穿衣鏡,王閩德盯著那穿衣鏡發呆,「你覺得我長得漂亮嗎?」他突然這樣 問我,「你被嚇傻啦!」我推了他一把,「大基說我跟女孩子一樣漂亮。」王閩德轉頭看 著我,臉上有一種好詭異的表情,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跟女孩一樣漂亮,很難想像他那老 爸可以生出這樣的孩子,他的手指白蔥段似地又直又細長,但這種時候了他到底想要怎樣 ?換做是我會趕緊去想辦法借錢而不是在這裡照鏡子。 那年我一直很期待暑假到來,我媽說暑假要帶我去台北,如果我跑到台北去大基就找不到 我了,「暑假我要去台北住,帶你一起去好不好?」我順口就說了,還不是因為看著他無 辜的樣子,我想起他曾經幫我擦藥,也幫我做過好幾次勞作,我想搞不好可以說服我媽帶 王閩德一起去,這樣大基也沒辦法找他麻煩,我還是沒準備好要不要跟王閩德劃清界限, 不過他都找上門了我能怎樣。「真的嗎?你發誓?」他開心地笑著,「我幹嘛發誓?」我 說,「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樣不理我」他說,「好啦好啦!發誓就發誓。」奇怪在他面前我 感覺自己很有氣概。「那勾勾小指。」王閩德伸出潔白的小指要跟我打勾勾,「神經啊! 女孩子才打勾勾。」我輕輕捶他一拳,但那時我心裡樂得很。這傢伙真好玩。 那之後王閩德還是常掛著大小烏青來上學,但偶而我們兩個目光交會,他總是對我做出「 暑假」的嘴型,提醒著我們的約定,我也由他,反正大基不打我我日子就好過,暑假的事 暑假再說。 想不到我們等不到暑假,最後一次看見王閩德是在那個廁所裡,那天傍晚我聽到風聲時裡 面已經鬧轟轟的了,十幾個男生圍著王閩德喊叫,原來是大基找了一件洋裝要王閩德換上 ,他死都不肯,一群人就在裡面拉拉扯扯,弄得雞飛狗跳。 不用說,最後王閩德還是被硬套上那件洋裝,但那過程好可怕,以往我覺得大基那群人很 可惡,可從沒像這次讓我如此恐懼,他們都瘋了,還給他化妝,「娃娃你可真漂亮!」大 基這麼說。 「主任來了!」外面有人大喊,「走,快閃。」大基一聲令下大家紛紛閃人。 人群都散開後,廁所裡只剩下我跟王閩德兩人,他癱坐在牆邊,嘴裡塞著舊拖把的棉布, 許多長條灰色布料從他嘴裡垂下彷彿多出的舌頭,他的樣子就像一個破掉的布娃娃,他上 身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短洋裝,下身的褲子被扒走了,露出兩隻蒼白細瘦的腿,眼鏡只剩一 耳還掛著,鏡片已經破了,他的嘴唇好紅,卻不只是因為流血,是猴子不知從哪裡拿來的 唇膏把他的嘴唇抹成血盆大口,臉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線條。 我慢慢把他扶起來,幫他整理衣服,想把他臉上的血水跟髒污都擦乾淨,這過程裡王閩德 一句話也沒有說,看著他被畫得慘不忍睹的臉,不知怎地我禁不住哭了起來。 那天半夜王閩德把自己吊在家前的大樹,死了。 -- ◆ From: 118.166.140.94 04/21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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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mright:每次看到這種文章都好不忍心...都會想起以前被欺負的自己 04/20 22:34

kyo14918:哭了我.................. 04/20 22:35

gick:看完心情好糟糕.... 04/20 22:38

rifurdoma:嘖嘖 04/20 22:38

windwind2001:看了心情好沉重 04/20 23:14

vicomte:想起我小時候也被欺負 04/20 23:16

a9a99:唉 在學校到底都學到甚麼 教到甚麼? 04/21 12:58

invincibilit:要是有人敢那樣對我我就把他殺了 04/21 19:55

annie800601:真的好難過... 04/21 20:06

junkos: 04/21 21:37

tairandodx:可不可以用經濟學的角度來計算一下如果把這種人殺掉對 04/21 21:52

tairandodx:社會是否有益然後決定要不要把他給殺了( 怒 ) 04/21 21:53

Jeutschland:正義‥需要正義 04/21 22:10

goodfine:好難過好難過… 04/22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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